我這次到訪格勒古夫,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想親身見證附近一個極為重要的歷史遺址──奧斯威辛集中營。參觀此地必須提前預約,館方規定除了兩個地點,其餘均可拍攝,但嚴禁使用閃光燈。不能拍攝的地點,擺放著頭髮及人體遺骸。入場前需要出示身份證明文件,並要通過保安檢查,場方亦提醒參訪者手機必須設為靜音模式,還有嚴禁吸煙及進食。 「死亡天使」 首先經過營區正式入口處那道刻有「Arbeit Macht Frei」(勞動使你自由)的鐵門,充滿納粹式黑色諷刺。穿過雙層通電鐵絲網和崗哨塔後,到達一間囚室。牆上掛滿黑白照片,展示各年齡層的男女,其中大多數人在拍照後不久遇害。 囚犯擁擠地睡在三層床鋪,每層擠著二至三人,衛生環境極度惡劣,疫病肆虐。營區第十座為醫院,實際上是對囚犯進行殘酷實驗的案發現場。當時有「死亡天使」之稱的門格勒醫生(Josef Mengele),進行了大量違反人道的比較研究。他特別熱衷於雙胞胎實驗,因為研究需要,往往要為被測試對象提供較好的食宿,甚至帶來糖果,小孩親切地稱呼他做「叔叔」,轉頭就被送往毒氣室。...
旅行要做到隨遇而安,聽來瀟灑,心境固然重要,但另一個同樣關鍵的客觀條件,就是時間要夠彈性。譬如我在克羅地亞時,本想參觀鐵托的出生地,出發前一天才知道逢週一休息。不過沒關係,因為我不單有充裕時間,更重要的是我對此地興趣不算太濃,最後索性放棄。 這次來到波蘭第二大城市格勒古夫,自然想到訪近代歷史上其中一個最重要的紀念地——奧斯威辛集中營。過往讀過不少史料,這裡是我最想親身探訪的地方之一。可是到埗後才發現,原來參觀需要預約,大概時值旺季,還要等到四天後才有空檔。 上網搜尋,發現還有另一個途徑,就是跟當地旅行團。我提前一天查詢,豈料連旅行社都全部額滿。問了幾間公司,職員態度都頗為冷淡,輕描淡寫地說「沒有了」、「滿了」,我也沒再深究。 一向即興旅行的我,這次卻是過於隨性,即興過頭。我之前行程甚為寬鬆,但來到波蘭,主要因為已訂好由首都華沙出發的機票,行程驟然變得緊湊,事先訂好最後一段的白天巴士票及首都酒店。平日我很不喜歡事事預先安排,因怕計劃稍有變動,即牽一髮動全身。 說好波蘭故事 本以為已經沒有太多迴旋餘地,已有心理準備把參觀集中營留待他日,只是不知何時才有機會重臨。後來終於問到一間旅行社,對方先表示明天沒有空檔,再補充說兩日後仍有位置,可惜我已買了當天的日間車票,時間相撞。 這家旅行社的職員,聽到我不能報團,卻沒有敷衍了事,反而像個朋友一樣,耐心地講解其他方案。職員名叫...
我乘車由斯洛伐克前往波蘭,安排在窗口旁的位置。上車時發現走廊座位坐着一位拿著拐杖的女士,見她行動不便,問是否想坐窗口位,答沒關係。只見她頗為艱難地站起來,讓我跨到窗口位置。 坐下交談,她是斯洛伐克人,丈夫來自波蘭。她懂說德語、波語及斯語,但我通通不懂,只好用翻譯軟件溝通。期間拐杖無處可放,只能插在前座椅子之間的縫隙,一直搖晃,不斷掉落,她連聲道歉。 我靈機一動,從背包取出「膠化」(Gaffer tape,又稱「布基膠紙」)。這次我只帶了 19 公升的背包,精簡且輕便,但常備膠化。用一支外賣木筷子捲成一筒,隨身攜帶。膠紙可以徒手撕開,黏性極強,而且除下時不留膠漬,除非是中國製造。 我熟練地拉出約20...
以前未曾離開香港生活,總是說不清楚為甚麼喜歡我城;直到真正走出外地,才恍然明白香港確實與眾不同。山野近在咫尺,不用片刻便可徒步登山,飽覽世界級景致;轉個彎下山,隨意步行已能找到各式美食,或走進戲院看一場好戲。這種幾乎無縫銜接的大都會與大自然共存的格局,在其他城市從未遇上。 有次與拉達克的好友聊天,他問我最喜歡香港甚麼,我笑著回答:「我最喜歡在香港搭電梯時,不用刻意跟人打招呼。」自問性格偏向所謂的「I 人」,有時打開門看見鄰居在門口等候電梯,會假裝有事在身,寧願錯開一程。常聽說外地不少社區街坊十分親切,表面聽來溫馨動人,但設想若長期置身其中,對於習慣保留私人空間的我而言,其實頗感吃力。 不少人覺得香港人冷漠、性急,曾幾何時,我也有此印象。直至風風雨雨,才明白其實香港人並非無情,而是本能地尊重彼此的界線與私隱;日常話不多,但一方有難,八方總會自發伸出援手。 近乎本能的慈悲心懷 有些經歷已不宜再公開細寫,免得再捲入無謂風波,惹來文革式批鬥。然而只以疫情期間經歷為例,香港民間自發,展現出驚人的守望相助精神。互不相識,姓甚名誰皆不得而知的街坊,會主動提供口罩、酒精、藥物等物資,默默照應身邊人。 最難得的是,疫情過後,大家又自然回復原本淡然的距離,各自生活、互不打擾。我感激這份無私的真摯互助,又不趁機逾越對方的生活界線。君子之交淡如水,志趣相投,交往不涉利益,並非只屬古書所說的高尚情操,而是不少香港人確切的日常實踐。我最喜歡香港之處,正是這種微妙而珍貴的平衡。...
斯洛文尼亞曾屬南斯拉夫成員國之一,奧地利人視其為巴爾幹國家,但巴爾幹各國卻又不認同斯國屬半島範圍,斯洛文尼亞人則自認是中歐國家。由於鄰近奧地利和意大利等資本主義國家,憑藉地理優勢,經濟發展蓬勃。 南斯拉夫時期,斯洛文尼亞已是聯邦中最富庶的共和國,經常需要資助其他較貧窮的成員,肩負起沉重的財政重擔,加上與塞爾維亞的政治僵局,最終促使斯洛文尼亞決定走向獨立,在 1991 年與南斯拉夫人民軍打了一場十日戰爭。 誇張的吸煙文化 然而無論該國歸屬何處,遊客到訪時總能感受到與別不同的氣氛。對我來說,最顯著的差異在於當地的吸煙文化。這次行程遊歷了多個巴爾幹國家,雖然印象良好,但唯一令人倍感不適的,是當地誇張的吸煙風氣。 無論是室內室外、街上等車,甚至開著冷氣的場所都可見煙民。過邊境時,所有人要下車接受護照檢查,關員一邊抽煙一邊工作。乘客檢查完畢後,需要去對面一處陰涼的狹小空間等候,總有人隨即點煙,此起彼落,不吸煙者無處可避。...
來到南斯拉夫前加盟國的最後一站——斯洛文尼亞。南斯拉夫分裂成七個國家(包括最新獨立的科索沃),我最早到訪的前加盟國,其實就是斯洛文尼亞,卻成了這趟巴爾幹之旅的終站。 回想二十多年前,首次踏足歐洲,歐元僅存在於文件,正處於過渡期,未有實體貨幣流通。當時持 BNO 只能免簽到訪部分歐洲國家,仍需申請神根簽證。東歐還未加入歐盟,亦要另外申請簽證或辦理落地簽證,瑣碎兼麻煩。 我上網搜尋資料,看到有旅客表示,持 BNO 入境東歐時,因被誤認為英國護照而獲准通關。千禧年的網絡仍算新興,資訊寥寥,說法不一。剛好我買了歐鐵通行證(Eurail...
咖啡文化深植於整個巴爾幹半島,然而克羅地亞人另闢蹊徑,將民族生活態度融入咖啡之中,創造出獨特體驗。克羅地亞沿海地區達爾馬提亞(Dalmatia),孕育出名為 fjaka 的生活哲學,意指一種幸福的慵懶狀態,也就是努力地修煉「無所事事」的生活藝術。 Fjaka 在克羅地亞語的發音是 f-ya-ka,國際音標為 /fjaka/...
早前提到與韓國旅客在旅館見面,他說:「早上沒喝咖啡,好像一天還未開始。」我也是無啡不歡,所以就相約去咖啡館。旅館就在市中心的耶拉契奇總督廣場旁邊,正思索要去哪一間咖啡館,他隨口便說:「不如去星巴克吧。」聽到這個名字,我自然極不情願。 從那年起,至今還是拒絕光顧星巴克。有次一名外國朋友來香港,從尖沙嘴某酒店下來買咖啡,剛好就到了這一間。我未至於出言阻止,朋友一連買了數杯,還想請客,我立時婉拒。回酒店時,幫他拿著有綠色標誌的紙杯,那刻我覺得好尷尬。 在此講清楚,我不是罷買全部連鎖店,亦不覺得別人一定要杯葛甚麼。你自己做決定,我自己也有幫襯便利店、超市等,仔細查看背景,可以找到與其他連鎖店千絲萬縷的關係。 我——只是特別不想光顧星巴克。 這幾年,在香港罷喝星巴克的最大收穫,便是習慣避開連鎖咖啡館,改為刻意尋找小店,不是倒模格局,而是各具特色,更有新鮮感。 外國的星巴克由不同的集團營運,但我還是寧願把生意給一些自己沒有聽過的店舖。在薩格勒布一出旅館,便見四周咖啡館林立,每間名字都未聽過。隨意選了廣場上的一間,可觀看來回穿梭的人群。 後來聽當地人說,原來克羅地亞人引以為傲的事情之一,就是他們是少數沒有星巴克進駐的歐洲國家。不是不接受外來文化,而是對當地人來說,星巴克根本稱不上是咖啡館。克羅地亞人認為咖啡應該是坐下來慢慢享受,每次最少花半小時,一年要用...
早前談及歐洲的「自由導賞團」(Free Walking Tour),當中「Free」一字帶有雙關意思,其實更應理解為「自由參與」而非免費。這類導賞團並非免費服務,因為當地政府或旅行社會向導遊收取稅項或手續費,假如參加者完全不付費,導遊便需自掏腰包,倒貼來打工。嚴格而言,這類導賞團的營運模式實為「參與自由,小費隨意」。 聽不少導遊說,旅行社會按參加人頭收取約 2 至 3...
我在塞爾維亞首都貝爾格萊德,參加了一個「免費導賞團」,原以為只是尋常了解當地風土民情,導遊卻不斷宣揚其政治立場,與我之前所理解的歷史又大相逕庭。在我聽來,雖然甚為礙耳,但來都來了,也想聽聽當地人的看法。 導遊主動提及 1995 年 7 月波斯尼亞戰爭期間,塞爾維亞所實施的種族清洗。他聲稱該事件頂多只是「戰爭罪行」,卻絕不構成「種族清洗」。他如此辯稱:「在斯雷布雷尼察(Srebrenica)遇害者『只有』五千人(實為八千人),不否認這是戰爭罪行,但絕不能稱之為『種族清洗』。」 為甚麼不算種族清洗?他的論點是:「如果這樣也算『種族清洗』,便是『貶低』二戰期間猶太人的苦難,同時亦會『貶低』土耳其對亞美尼亞人的種族滅絕,以及目前加沙的情況。」接著他又補充:「倒是二戰時期,(親納粹的)克羅地亞對塞爾維亞人的屠殺,才稱得上真正的種族滅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