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之初,跟一位舉家移英約半年的朋友小聚。她像大多數新移民家庭一樣,對英國的學制與教育文化既陌生又充滿好奇。或許因為我從事相關工作,她總愛分享兒女的學習經歷,並時不時提出疑問。那天,她忽然語帶感慨地說:「在學校工作的人,真的像那些在大海上默默航行的遠洋船隊。」她曾在香港從事出入口物流工作,對這比喻自有體會。而她這句話,簡單卻深刻,正全神地點出教育工作的特質——英國如是,香港亦如是。 初入行時,曾聽過有人說教育工作重重覆覆,老師只是「教書機器」。當時我總覺得這種說法不妥,卻又說不上為什麼。只知道我的工作日常,是建立於聆聽、對話、理解和信任之上。在教育現場起跌前行至今,我終於看見教育工作和各種集體專業一樣,是關係密集的,日常所見的重覆性付出只是表面,內涵中有更多的是倫理判斷與細緻的實踐。好比醫生護士與病者、社工與受助人、傳媒工作者與讀者觀眾的關係,如果缺乏溝通與理解,專業就只會空洞得只剩下一紙資格。更重要的是,學校、醫院、社區中心、報館當中又怎會只有老師、醫生、護士、社工、編輯、記者?教育工作這「遠洋船隊」,其實分工細緻互相協作,恪守專業精神,為受眾默默付出。 旅程中的風浪與艷陽 當各大傳媒紛紛報道「狀元」去向、逆境學生如何自強不息等,各則鼓舞人心的新聞時,筆者想邀請大家想像一下這些成果背後,各位「船員」默默付出的心力。這些年來,筆者跟各位「船員」同行,有辛酸有甘甜,借此,跟大家分享當中的風浪與艷陽: 筆者在香港任教時,有一位鍾情拍攝照片和影像的學生,由於家人關係和過度活躍症的影響,成為學校上下「重點關注」人物。當時的班主任、社工、成長教育部同工(負責訓育輔導的)、聯課活動組、教育心理學家、甚至校園電視台技術顧問,無不成為他這六年「遠航」歷險的船長、領航員、天氣預報員、技術支援、後勤補給等等。 這位年輕人情緒波幅好比超強颱風!他試過種種當時在香港難以接受的行為,當中以手持剪刀於課室門外與老師「理論」最為經典。當然這位年輕人也有叫人拍手讚嘆的時候:某年陸運會,他帶領一眾「徒弟」利用他「土法」研製的追蹤攝影機,拍下一幕幕一百米衝刺的片段,成為全場最有價值工作人員。這位後來被一眾高中老師稱呼為「大導演」的年輕人,最終成功考進了傳理系,現在是某電視台中肯學肯做的年輕攝影師。 現時在英國工作的我,服務於一所公立學校,學生都是就近入學的社區孩子。去年開學時一位總是瑟縮一角的9年級小女生最引起我的注意,因為她總是神情緊繃、沉默寡言。作為新任的班主任,在翻查班中學生過往出席率、行為表現等紀錄時,我發現她大概是因為受欺凌而長期缺席,跟家長聯絡後更發現她正尋求教育心理學家的支援。在整個學年中,學校的attendance...
香港人對身份認同這課題,應該特別多反思,所以亦很有興趣了解他人的身份歸屬。記得一次到訪巴勒斯坦,遇上一名居於定居點的猶太裔大叔。他反覆強調當地的巴勒斯坦人其實是阿拉伯人,其後與一位巴勒斯坦友人談及此事,他坦言自己在種族上屬阿拉伯人,在土地歸屬上則是巴勒斯坦人,但他不禁質疑:「為何一個殖民者(指定居點的猶太人),如此執著於否定我們與這片土地的聯繫呢?」 忘了從哪裡讀來的一句話:「巴爾幹半島產生的歷史,遠超其所能消化。」巴爾幹的身份認同,自然也份外複雜。在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Bosnia and Herzegovina)的古城莫斯塔爾(Mostar),認識了 S。他看上去像伯伯,但實際居然只有48,蒼老得令我要再三確認年齡。 在波黑,人口主要分為三大族群,各族又與其宗教緊密相連:塞爾維亞人(東正教)、克羅地亞人(天主教)和波斯尼亞克人(Bosniak,伊斯蘭教)。S 生於波斯尼亞克族群,但本身不是穆斯林,而是無神論者。儘管他在文化層面認同波斯尼亞克的身份,但在宗教信仰上卻有所分歧。地域上,S...
第二十封信 20.1 明慧: 五十多年前,當我還是二十多歲的年輕哲學學生時,曾在那個充滿理想與迷茫的年代給你寫信,談論人生的困惑與意義。如今,歲月如流水,我已屆耄耋,在這人間已生活七十多年,也已臨近離世之時。現代醫療雖能延壽,長命百歲亦非奢談,可真正重要的並非「活著」,而是「如何活得有意義與價值」。這正是蘇格拉底「未經省察的人生不值得活」的深意所在。 「人生七十古來稀」,杜甫昔日的感嘆,在今世已改換語境。醫療與營養的躍進,讓壽命攀升,但面對生命有限性,我們當以深刻與廣闊替代長度與數字,用每一刻的清醒與熱情去雕塑屬於自己的天地。 時光荏苒,回望這五十多年的歲月,我想起當年我們第一次相遇時的情景。那是在一個春日的午後,我們在尖沙嘴海運大廈的巴西咖啡店裡討論著存在主義的哲學問題。你當時穿著一件淡藍色校服,手中拿著一本沙特的《存在與虛無》,眼中閃爍著對知識的渴望與對生命的熱忱。那個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櫺灑在你的臉上,你認真思考問題時微蹙的眉頭,至今仍深深印在我的記憶中。...
▌[黑膠集]漫畫家簡介政治漫畫家。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藝術系。2007年起替報章及雜誌創作漫畫及插圖。其政治漫畫專欄《嘰嘰格格》於《明報》連載至今。出版作品包括《Hello World》,《Lonely Planet》,《大時代》,《新香港》等 。曾任教城大創意媒體學院及浸會大學視覺藝術院, 現定居英國。 ...
看著家中少年人開學,想一想剛過去的暑假我怎樣認識他多一些,感覺很充實。就像母鷹看著鶵鳥第一次試飛,拍翼而行的感覺。少年人鍾情生物學,十個月前思考夏天想申請到一些相關的公司、機構做工作體驗,於是在網上尋找,然後電郵接洽。當時少年人最喜愛海洋生物相關的崗位,不過有關的實驗室、水族館先後回覆沒有實習機會。反而是位於英格蘭南部距離居所兩個多小時車程的Andover,其中的猛禽保育基金會(Hawk Conservancy Trust)回覆邀請他去跟保育主任見見面,順便參觀中心,看看環境。還記得他帶著好奇出發,發著微笑歸來。保育中心主任跟少年人介紹不同的服務、照顧禽鳥的地方,以及中心的貴客(不同的鳥),然後主任直截了當問他:「為甚麼想來這兒實習?我想你和我都是I人(內向型),都不太想跟太多人相處?」少年人說他聽到真是超有共鳴,點頭點不停,於是話匣子打開了,兩男繼續大談在保育中心有何研究……親切的Peter、Paul and Mary暑假將至,他和不少同學都有工作體驗的安排,老師說一般是三天至一個星期就可以。但少年思前想後,決定南下體驗三星期。由於路遠,一家決定為孩子找個便宜的房間,把單車也讓他帶去,每星期一送他去Andover鎮,周末才由爸爸駕車接他回家,如是者三星期,周間他就騎單車上下班。為人母親,口說OK,但那三星期都有忐忑:那邊天氣不好,騎單車危險嗎?為何開了工兩天都沒有短訊呢?晚上叫外賣會否吃不飽?阿媽自我檢討,都真夠煩人……過了三天,我忍不住了,在家中的群組問少年,有沒有甚麼奇遇?他說認識了很多不同的猛禽,「超正」。我再問,那些禽鳥叫甚麼名稱?然後少年傳來一些貓頭鷹、禿鷹的照片,再送上一堆「Peter、Paul and Mary」等名字。噢,天啊!多親切呢!不過其實我只是想知道物種的名稱……...
路易士慶幸在英國多朋友,大家可以圍爐,也能透過探訪大家住的地方開開眼界。是的,不像香港「話咁快就到」,很多事情都要學習等待。 比如有一次在倫敦西北部 Harrow 區 Stanmore探朋友,之前先在這區走走。作為書蟲竟去了圖書館,拿了一些宣傳單張,說有一個叫Bentley Priory Museum的地方——找日去去吧。...
雖然香港過去數十年來多次的移民潮或多或少也和政治局勢相關,但相對而言政治因素對當前的移民潮明顯見得更為迫切。畢竟在此波移民潮當中,不少人都是因為面對切身的政治壓力而選擇離開。而在他們離港之後,回看過去在香港並肩作戰的友人要在新的現實下過活,往往會產生「倖存者內疚」(survival guilt)。曾在各地與不少過去活躍於香港公民社會的朋友見面,發現儘管程度上和表現上或有差別,潛藏的相關情緒原來相當普遍。 所謂「倖存者內疚」,一般是指對自己「活下來」的愧疚感,或覺得自己不配「過得較好」。這感覺源於在創傷事件後的相對比較:自己能繼續生活,其他人卻沒有。這兒說的創傷事件可以是指戰爭、天災、疫情,或政治打壓。離散社群的成員考慮到自己離開了原居地受壓或受苦的群體,也會產生同類的情緒反應。 港人社群中的三種表現 我在港人社群中遇過的,通常有三種表現的方式 第一種方式是羞愧,覺得自己的離開是一種背叛。特別是見到有留下來的人選擇「慷慨就義」,主動迎接因為政治參與而帶來的苦難,這時候離開了的人往往會責怪自己是否做了逃兵,未有如對方一樣能通過自我犧牲來發熱發亮。...
美國勞工統計局(Bureau of Labour Statistics,下稱BLS)日前公布最新基準修訂,坦承過去一年非農就業數據被高估了91.1萬個職位。原本「新增175.8萬」職位,現修正為「實增新增84.7萬」;平均每月新增就業人數由14.6萬縮水到僅約7萬。數字一出,市場紛紛預計聯儲局(Fed)下周三將降息0.25%。 這並非單純的數字筆誤——91.1萬之差,等同於整個三藩市或費城的就業人口「一夜蒸發」。而此番修正,規模更大於財長貝森特(Scott Bessent)周末提及的80萬職位下修。...
轉眼間來到「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Bosnia and Herzegovina),這個國家的中文簡稱為「波黑」,英文非正式的縮寫則為「B&H」。不過無論國際媒體,還是在巴爾幹地區遇到的旅客,大多直接稱之為「波斯尼亞」,忽略「黑塞哥維那」的部分。 「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這個國名難記,其行政架構亦相當複雜。雖然兩者同屬一國,但波斯尼亞並不包含黑塞哥維那,後者亦非前者的附屬地區。黑塞哥維那人會因被稱為「波斯尼亞人」而感到不快。 在巴爾幹地區遇到旅客,互相問及行程,凡涉及「波黑」,對話經常如下: 問:「你之後打算去哪裡?」 答:「我想去『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
英倫九月,天色漸短,落葉未盡,寒意先臨。債券交易員素有「候鳥」之稱,每逢季節交替,總會格外敏感。今秋倫敦金融城內,最讓市場神經緊繃的,莫過於英國國債(gilts)市場。 上周三,30年期英國國債孳息率一度衝破 5.7%,觸及自1998年以來27年高位,雖然之後回落至5.5%左右,但這道驚濤仍令投資者如驚弓之鳥。對比其他G7同儕 (見下圖),英國長債利率之高,猶如病人一身高燒,雖未瀕危,卻也叫市場不得安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