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香港人在離港之後,還會有多關心香港的流行文化?這和海外港人身為移民的身份認同會產生怎樣的互動?早前有幸讀到一篇加拿大研究生徐沛筠的論文發表,談到多倫多港人社群中支持香港偶像組合Mirror的應援活動,也就是多倫多鏡粉的故事,更新了許多我對香港文化如何在海外傳播的思考。 香港的流行文化跟隨港人移民流傳海外,並不是新的現象。記得二十年前我在紐約生活的時候,朋友會去唐人街的影視店一次過租二十盒香港電視劇的錄影帶回家,下班後馬拉松式收看,我就是透過這渠道看完《衝上雲霄》和《九五至尊》的。當年的互聯網網速不太足以支援實時影像播放,網上看電視和電影還未算普及,不過,網上串流和下載流行歌曲則已十分流行。那時候在紐約上班,校園是赫遜河畔的研究所,老闆是來自印度的學者,我用電腦時戴耳機聽的,是香港電台和商業電台的每周歌曲流行榜,同時背上各種身份互不衝突。 雖然看似是延續,但我想同一件事情來到今天,最少有兩點改變。 其一,是今天的流行文化變得部落化,而支持偶像的行為也變得更為參與式。以前的歌影視偶像都是天皇巨星,支持者遠遠的崇拜;現在變得十分分散,每個圈子都有公眾未必認識的偶像,而粉絲和偶像可以變得十分親近。現在許多粉絲甚至在偶像還未走紅之前便會出錢出力協助宣傳,到有朝一日偶像走紅時自己也感到與有榮焉。 對於各種應援活動,我看過不少頗為負面的分析,認為是娛樂工業利用粉絲的熱心,套取免費資源坐享其成。然而隨應援活動越來越多,從以前沉迷日本節目的粉絲無償自製字幕,到今天的應援團會大花金錢在公眾地方買廣告位為偶像慶祝生日,我想我們也有需要從粉絲的角度出發,理解他們為何會樂此不疲。 應援活動的獲得 因為Mirror風潮熱烈,過去兩、三年讀過不少鏡粉研究;徐沛筠的研究因為在多倫多進行,又結合了移民研究的角度,十分有趣。...

  • 近年到美加澳紐等地的大學參與學術交流活動,不時會聽到主辦單位在開場之前會先做一個「原住民土地確認」(Land Acknowledgement),向參與者說明活動所在地點的歷史。一般的宣言會包括「我們今天相聚的地方是(當地原住民民族)的傳統及未被割讓的領土」等字句,說明今天大家來開會的會場歸根究底是從原住民手上強搶而來的。 這種宣言大約是近十多年來開始流行,用意是要在日常生活中表達對原住民的尊重。有在加拿大的港人組織也在網站上展示類似的宣言,鼓勵赴加港人多認識加拿大原住民的歷史。對於這些做法,有些人認為是對歷史的尊重,但也並不是所有人都認同。無論是開明派或保守派,都有反對聲音:雖然出發點未必一樣,但都認為這些儀式只是門面功夫,做出來自我感覺良好而已,口惠實不至。 對此,我問過一些當地朋友,卻又未至於完全反感,反而頗肯定其作用。面對白人主流對可見少數族裔的歧視,這些做法起碼可以警剔那些白人優越主義者:別忘記,你們自己也是移民後裔,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並不是你們。 「自古以來」 沒錯,在美加澳紐等移民社會,除了原住民以外,所有人某程度上都是移民或移民後代。因此,所有今天針對新移民的說法,對當地社會的絕大多數人同樣適用。例如說墨西哥裔移民到了美國之後繼續說西班牙語,建立只說西班牙語的小社區,引來不少批評;但是別忘記美國本身沒有法定語言,那些批評新移民沒有轉用英文的,也不見得自己有學會美洲原住民的語言。如果說擔心移民會取代原有的生活模式,則不得不說白人才是這方面的模範生。在此脈絡下,批評者不是真的關心文化承傳,只不過是害怕自己的主宰地位不保。 也有論者把類似的議論延伸到台灣。過去台灣常有「省籍之爭」,即「本省人」和國共內戰後遷台的「外省人」之間的問題。有評論就認為要把時間尺度拉闊,所謂的「本省人」也是從中國大陸移居來台,只是再早幾百年而已,然後延伸出台灣有七代移民的說法。...

  • 台灣有文學雜誌評選90後作家,有移台港人入圍,評選紀錄當中「來到臺灣的學子們失望了,留在香港的青年被馴化了」一句,「馴化」一詞引發許多不滿。許多港人論者,無論是在香港或是在台灣的,都批評說法不尊重留港港人。文學雜誌後來表達歉意,並表示將會在紙本雜誌中發出勘誤與更正啟示。 自移民潮以來,如何描述仍然留在香港的港人一直是個容易引發爭議的題目。有些離港者經常強調「香港已死」,批評留港者沒有看清形勢拒絕離開,一旦香港政府作出甚為荒謬決定便會揶揄一句「留港者值得擁有」,這些說法常常引來留港者的不滿。畢竟不是每個人可選擇離開,離港者如果不相信香港還有未來,又何必還要落井下石?於是又有輿論批評說這些話的離港者只不過是在艱難的生活適應中尋找自我安慰,意圖通過貶低留港者來合理化自己的移民選擇。類似的離港留港之爭,自移民潮以來已不停出現。 另一個類近的面向,是世界各地關心香港的朋友,見到香港情勢近年的急速逆轉,亦會表達各種類近「香港已死」的慨嘆。畢竟這些朋友都是在外面看香港,甚至本身從來沒有到過香港,相關說法往往流於概括或過於扁平,留港者聽到難免感到有點離地。近來網上常見一般台灣人外遊,擔憂在香港機場轉機的時候會否被警察拘捕,引來港人取笑「別把自己看得那麼高」。接下來就是台港雙方罵戰無限輪迴,這邊說不懂就不要亂散播恐懼,另一邊說蔑視恐懼正正代表走向麻木。 複雜性被濃縮 這次台灣文學雜誌帶來的反響,很大程度上就是這些爭拗的延伸。最初讀到「馴化」一詞時,坦白說反應並不是很大。有文友查字典說馴化是應該用在動物身上,用來形容港人是侮辱。然而在社會科學的語境,以馴化來形容威權統治下的公民社會不無案例,亦無侮辱之意;即使在文學雜誌中看到,自問也不太感到突兀。當然,每一位讀者的背景都不一樣,相關議題本來就十分敏感,而且早已被附加各種意義,帶來爭議亦不應意外。 當然,在學術世界談馴化,總會帶上一系列的條件和說明:政權意圖馴化社會,不代表社會已成功被政權馴化;馴化有程度之分,而即使表面上被完全馴化的社會,底層仍不難尋找到異議。去歐洲參觀各地的佔領博物館,看到各地在前蘇聯或納粹統治之下,總會有人反抗也會有人妥協,有人選擇慷慨就義也會有人選擇助紂為虐;極端之間還有數之不盡的灰階,不是每一種的沉默都是埋沒良知。當這一系列的複雜性被濃縮成短短的一句說話,能引發的不同解讀和之間的矛盾可想而知。 承認轉變是回應的第一步...

  • 這一代的香港人移民離港,除了極少數未能像一般旅客從機場出境的尋求庇護者之外,大多數都是按正常途徑離開,到達目的地後通過正常途徑申請留下來。不過近年來佔領新聞版面和主導輿論的,往往都是那些自行跨過邊界的「非法移民」。美國有來自中南美洲的,歐洲有來自北非和中東的。他們的情況主導了社會對移民的思考,也連帶影響到社會對其他移民社群的接受程度。 說下去之前,先處理一個問題:所謂「非法移民」的說法,在香港十分普遍,但在歐美社會卻有一定爭議。不少支援移民的團體認為應該用「非正規移民」或「無證移民」等說法,可以讓社會更完整的理解他們的存在,而非僅僅視之為執法問題。當然,不是每一個人都同意,例如法庭會認為他們確實是違反了出入境條例,最少在法庭這個場合把他們稱之為「非法移民」,反而更為中性。 順帶一提,移民本身在美國經常被稱之為 Alien ,與公民(citizen)相對。可能因為 Alien 一詞今時今日會讓人想起外星怪物,也有政府機構開始改以「非公民」(noncitizen)為稱呼。以前台灣的居留證是叫...

  • 美國總統大選辯論,一如所料移民議題成為重點的討論項目。不過,出現的方式有點奇怪,甚至成為了辯論後被瘋傳的內容: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說,在俄亥俄州的春田市,來自海地的移民在偷鄰居的貓狗烤來吃。這件事當然不是事實,但也揭示了移民作為政治議題的一些重要邏輯。 慘劇被當政治工具俄亥俄州是美國的傳統工業州份,曾經一度沒落,近年有重新振興之勢。海地移民聽到春田市有工作機會,口耳相傳紛紛湧至,估計過去數年來了超過一萬人。 他們都是合法移民,努力工作改善生活;不過因為人數真的太多,整個春田市的人口忽然增加了四分之一,形成了各種生活壓力,也出現了居民和移民之間的矛盾。早前一名十一歲兒童於一宗交通意外喪生,海地裔司機被裁定誤殺罪名成立,社區矛盾變得更為尖銳。 就在這個時候,傳出「移民偷鄰居的貓狗烤來吃」的傳言,並被共和黨副總統候選人萬斯拿來在演說中當作案例,並被特朗普在辯論直播中提出。畢竟事件十分敏感,辯論主持立即澄清當地政府官員已表明並無此事,然而特朗普繼續辯稱「但是我在電視上看到有人這樣說」。本來堂堂總統候選人,好像無知路人一樣拿電視上看到的片段當證據已經十分荒唐,何況身為公眾人物在緊張的社會氣氛下為偏見助燃更是不負責任;辯論後春田市收到34宗的炸彈恐嚇,學校被迫改為網上授課。 同為共和黨籍的俄亥俄州州長表示,移民政策是嚴肅問題,他在這方面對拜登政府也有不滿,但認為散播謠言無助解決問題,反而會模糊焦點。他說這時候煽風點火沒有好處,並對特朗普和萬斯一再重覆謊言表示失望,認為他們的言詞傷害了春田市和當地人。最初在社交媒體貼出質疑的網民表示後悔,交通意外中喪生兒童的父母要求政客不要再拿孩子的悲劇當作政治工具。 移民就是原罪春田市的事件發展至今固然可悲,然而移民議題被拿來政治操作卻是長久以來的問題,而且有自己一套的邏輯。 首先,散播謠言的人並不真的關心真相。在萬斯首次拿海地移民做文章之前,當地官員已通知了他謠言並非事實,但他       還是繼續說下去。到了第二天,他又說:「就算可能謠言最後被證明是假的,但你知道什麼是真的?傳染病在上升!」於是當地官員又要再花精力解釋傳染病其實沒有上升。這不是說當地社區沒有問題,人口急升當然會帶來問題,但解決問題要制度配合,然而排外政客明顯只想製造更多矛盾。 因為真相在排外政客面前不重要,只要對方是移民就有原罪,這樣也打破了許多人以為只要「當一個好移民」便可以避開歧視的想法。排外政客聲稱不是反對所有移民,只是反對「非法移民帶來社會負擔」,然而春田市的海地移民是合法而且努力工作,州長還肯定他們對當地經濟發展的貢獻;但只要排外政客有機會炒作議題,各種貢獻都可以被瞬間忽視。 不存在的「好移民」想當一個「好移民」?在排外政客的邏輯中,你是永遠沒可能做得到的:你不工作,你就是虛耗社會福利;你努力工作,你就是搶走本地就業機會。你不工作也不拿福利,只靠自己帶來的積蓄過活又如何?抱歉,你的存在就佔了空間,房價上升的責任就要算到你的頭上。真正會被接納的「好移民」是不存在的,那只是排外政客用來騙自己又騙別人的遮醜布,在移民社群中製造分化,以免他們團結起來爭取權益,誰真心相信便是中伏了。 相對於當一個「好移民」,不如當一個「好公民」。關心時事,多理解問題背後的原因,捍衛自身權益,才是在一個民主社會當中最大的貢獻。 說回春田市,美國輿論界分析,特朗普和萬斯挑起移民議題的後面可能有更深一層的政治計算。首先,他們不見得真的關心邊境問題,因為本來由共和黨眾議員提出增加邊境管制資源的法案,拜登和賀錦麗都同意了,反而是特朗普要求眾議員調頭轉為反對,免得對手有機會在任內得分;而他們樂此不疲的把春田市說成是人間地獄,不理當地共和黨同僚的反對繼續火上加油,很可能是他們不想傳媒注意力轉移到對他們不利的範圍,例如墮胎和醫療保健。換句話說,這個美國中西部的小城市,成為了他們政治操作的犧牲品了。 ( 圖 :Gage Skidmore@ Creative...

  • 這一波移民潮和過往到世界各地旅居的港人的其中一大分別,是十分刻意強調自己來自香港的身份。而這一點,最少在歐美社會,又明顯是和從中國大陸出去的移民相對應。上篇提到離散港人在歐美遇到當地人用「nihao」來跟他們打招呼時會感到不舒服,反映的正是這種轉變。有些朋友甚至會刻意提醒對方自己來自香港,母語是廣東話,然後再教對方兩句廣東話的髒話來緩和氣氛。 香港的本土身份認同一直和中國大陸相對應。從《網中人》的阿燦到《表姐,妳好嘢!》中的表姐,香港認同一直建構在「和中國不一樣」的基礎上:香港是現代、聰明、勤奮;中國是落後、死板、懶惰。這個中港之別實際操作上當然一直有轉化,例如中國經濟發展起來後,對中國的負面刻板印象便從貧窮變成暴發戶;在八九民運中,中港差距則被演繹成「香港人是帶領中國走向自由的中國人」;到了近年,本土主義之下則有不少香港人索性宣告自己「不是中國人」。 不過,就我個人的經驗來說,過去港人到了歐美生活,又不會把界線分得那麼清楚。我懷疑其中一個原因,是這條界線在歐美社會的處境中本來就不是那麼明確。過去很多海外華人來自華南沿岸地區,到達歐美之前也很可能曾經在香港停留,無論生命軌跡到語言與飲食習慣都和港人很相似,港人在日常生活中也沒有感到很大必要為「海外港人」另樹旗幟。 政治影響力 二零一九年的抗爭浪潮,和隨後的港人移民潮,大幅改寫了港人離港後的身份認同。這一波的移民不少有極為鮮明的政治立場,不單止希望和中國政府劃清界線,也不希望被稱之為「中國人」。本來在日常的英語溝通當中,華人和中國人都會被簡單稱為 Chinese ,但許多港人明顯不接受這個混淆。有港人移民為子女填寫學校表格時,刻意不挑選表格上已有的...

  • 早陣子在社交媒體看到一則帖文,內容是有網友移民英國後的一些社會觀念有所改變,覺得自己以前想得不夠。結果文章一出,卻被其他網友批評說他已被當地的「錯誤」社會期望所「污染」。從這案例看移民社群中常常出現的「入鄉隨俗」相對「文化承傳」的爭議,帶來了一個重要的自省機會。 事緣該帖文的作者有一位同樣移民到英國生活的女性朋友,她在一所本地人為主的企業工作,有次遇到一位剛剛生完孩子的同事回來上班,女友人隨口說了一句「你生完孩子後身材恢復得真好」,結果卻得罪了這位同事。隔日,女友人收到人事管理部門通知,警告她不得談論同事體型。帖文作者說,以前在香港都沒有想過,原來讚美一名孕婦生產後「身材恢復得真好」是有問題的;但思前想後,這樣的讚美背後已暗示了身材有好壞之分,而讚美也是評論的一種,即使出於好意但在職場也是應該避免的,認為自己上了一課。 帖文出來後,其他網友在下面議論紛紛。其中不少網友認為歐美社會「左膠」橫行,事事講求「政治正確」,弄得連說句話也要「自我審查」。那位同事感到冒犯,明明只不過是自己過份敏感而已,還要驚動到人事管理部門,根本是小題大做。這些網友認為帖文作者反過來認同這種「矯枉過正」的做法,是移民後被「左膠」思想所「荼毒」了。 無時無刻的價值判斷 我們常說移民後應該「入鄉隨俗」,也就是要和當地社會融合。本欄以前已經提過,百分之百的融入在今天的移民研究眼中已無法期望,其一是當地社會不一定歡迎外來人口的融入,其二是甚麼才是社會主流也難以說清。那麼在融合和不融合之間,就有很多的灰色地帶,有時我們不會想得太多,但有時又會帶來很多爭議。 舉個例,乘搭捷運使用扶手電梯的時候,應該兩人各站一邊還是只站一邊留空另一邊呢?不同社會有不同的習慣。在香港,人少的時候會只站一邊,但人多的時候也會兩邊都站;在台灣,我卻發現大家是近乎宗教信仰地只站一邊,就算後面的隊伍排得很長也堅持留空另一邊。我來到台灣,見到台灣人這麼做,當然也是照做。看起來,就是使用方式不同而已,沒甚麼好爭論。但再想一下,這其實也是一種價值判斷:兩邊都站是較有效率,代表總體利益優先,轉個頭來是假設每個人都重要;只站一邊是犧牲多數人,讓少數人可以更快,轉個頭來是接受自己在當下不一定最重要。 要說扶手電梯的例子,是要說是我們日常生活當中無時無刻都存在價值判斷,雖然我們不一定自覺。身為移民,在新的社會當中無時無刻都在新的價值判斷環境下生活,絕大多數時間都會自動接受,只會在少數時候多加留意甚至掙扎,而這些事情往往都和身份認同相關,也就是「碰到底線」。...

  • 以BNO簽證移居英國的港人都該知道,申請入籍前要通過 Life in the UK Test ,又稱入籍測試。類似的入籍試在很多地方都有,每當我上課和學生討論到移民和身份認同議題時,總會拿一些試題出來和學生一同試答,看看我們能否成功通過。除了好玩之外,更重要的是這些測試很大程度上為「何謂融合」這條人言人殊的問題提供官方答案:試卷的內容,就代表官方認為你要懂得才能成為當地人的條件。 準備移民成為良好公民英國在2005年設立入籍試,原意為確保移民有足夠在英國生活的知識。考試包括24條選擇題,考生要在45分鐘之內答對75%即18題才算合格,不合格者可以補考,次數不限。支持設立考試的論者一般認為它可以確保移民能夠對當地有最基本的認識,例如知道有事要打哪個電話號碼報警,不至於求助無門。而對於一個民主社會,成為公民代表擁有一系列的政治權利,所以應作出測驗讓移民準備好如何參與政治,例如最起碼知道國會議員是如何選出來的。推而廣之,也有支持者認為既要成為本地人,對當地歷史文化要有一定的認識,好讓日後可以更有效參與社會活動。有移英港人朋友說考完入籍試後,在英國看運動比賽真的會投入一點。考試的存在,據稱可以讓移民意識到要成為當地人是需要學習的,鼓勵他們為成為良好公民做好準備。有支持,當然也會有反對。世界各地入籍試的設立,都不乏反對聲音。有些反對意見是從原則出發的,認為只要有測試,就必然會被濫用。就好像美國過去某些州份會要求黑人考試才可以有投票權,美其名是要測試他們識不識字,但試題設計充滿文字陷阱,明顯為剝奪黑人投票權而設。 何謂本地文化也有一些持反對觀點的人認為入籍試的出發點雖好,但實際上卻有各種執行問題。特別是說到學習本地文化,就必須先定義何謂本地文化,而這點恐怕大多數社會都沒有共識。試想像,如果香港也有入籍試的話,到底應該問斬燒豬還是沖奶茶?如果試題問到譚詠麟的經典金曲歌詞,那麼對張國榮的樂迷是否不公平?對於一些文化多元的社會,這些都是十分重要的問題。可以想像,如果美國的入籍試的文化歷史題目完全不提黑人或印第安人的傳統節日,則肯定會被批評為向移民灌輸一個錯誤狹隘的國家觀念。再進一步,有些評論甚至質疑入籍試只是一種洗腦教育。畢竟每個社會都總有一些不太光彩的歷史傷痛,那麼入籍試的題目要不要包括這些內容呢?然而提到這些內容,恐怕就會觸碰到一些尚未撫平的矛盾,例如英國的殖民歷史,美國的種族問題等等。同樣以香港為想像實驗,我們要不要向每位想移民香港的人展示六四維園燭光晚會的照片,要他們回答是甚麼活動?很明顯,無論入籍試有或沒有這種型的題目,都一定有人不滿。此外,還有出題目的時候如何分辨「實用的知識」和「死記的冷知識」,因為對於同一個社會的人來說,有些人可能會覺得某些知識理所當然,另一些人卻說完全用不到。舉個例:「去羅湖過關應該乘搭哪一條的港鐵路綫」可理解為是一條每個香港人都應懂的題目,現實上卻很可能有很多土生土長的香港人不懂回答,而且說不定還能分出港島和九龍居民之間的差異。 最叻考試的香港人說來說去,很明顯入籍試的原意和實踐是很容易出現落差的。英國設立入籍試以來,也曾有不少相關的批評,認為內容不能全面反映英國社會的各方面。有論者甚至找來著名政論雜誌的編輯團隊試考,結果竟然全數不合格,質疑當題目設計得連英國人都答不了,到底能否幫助移民成為英國人。最後,雖然入籍試在移民研究當中是個極有爭議性的題目,不過我發現在港人移民圈子卻沒有帶來同樣的困惑。在台灣,很簡單,技術上港人移民不算是歸化,所以不用考試。在英國,需要考試,但討論通常都圍繞着如何溫習準備,到達試場時的注意事項等等。畢竟香港人最叻考試,由細考到大;不要問我為什麼要考,最緊要有「天書」和標準答案。只要願意花時間準備就可以通過的門檻,就是最理想的移民門檻! ▌[移民的自我研究]作者簡介梁啟智,時事評論員,美國明尼蘇達大學地理學博士,現職台灣中央研究院社會所。...

  • 移民的港人是否一定是「黃絲」?當然不是。雖然不少海外移民渠道都是因為二零一九年以來香港政治空間的急速收縮而來,卻不代表每一位利用這些渠道離開的港人都對這些改變不滿。很多人可能對政治本來無感,只是見到移民門檻降低了,也就放手一搏。也說不定有不少藉此機會離開的港人,對新的香港政治秩序相當支持,也就是所謂的「藍絲」,純粹出於其他理由移民。一方面在辦移民同時又一方面為中國政府說話的人,相信大家都見過。 所以這題目就說完了?當然不是。我希望可以再挖深一點:為甚麼藍?為甚麼黃?甚麼是藍?甚麼是黃?這些問題很有必要問下去。回到二零一九年的香港,很多事物非黑即白,也應該是非黑白。但當離開香港後,如果繼續使用同一套的視角去看世界,很容易會錯過很多重要的細節,甚至自己的不足。人在他鄉,既然有更多的空間,也應該容許更多的自省。 從社會學出發,有觀點認為移民相對保守,並不奇怪。畢竟,他們或多或少都是不滿原來的環境,然後來到新的地方,所以對當地的期望不會太高。我不完全認同這個說法,認為很在乎個別移民社群、原居地,和目的地之間的關係。例如不少研究指出移民台灣的港人對自己適應台灣的能力,無論是制度上或生活上,往往是過於樂觀,繼而產生不適應。不過我倒是有點同意移民傾向保守這種說法,特別是還未拿到定居身分的,總會小心翼翼害怕得罪當地主流社會,以免影響到定居申請。 一切都是相對 此外,有些時候移民通常都會經歷社會經濟地位的向下流動,本來當專業人士的要去洗碗送貨,如果不服氣的話也很容易投射到保守情緒當中。例如中國政府近年成功統戰海外華人的一個重要手段,正是讓他們相信只要中國強大,他們在海外的地位也會因應提高。實際上,不少海外華人也通過擔任中國和當地經濟上的聯繫人,因而獲利。 很明顯,移民的政治取態是嵌入在特定的社會環境當中的。藍是如此,黃的也一樣。如果把在香港追求進步價值的人稱之為「黃絲」,那當他們離開香港抵達外地後,按照當地更為多元的社會標準,可能根本算不上是很進步,反而是十分保守。畢竟進步還是保守,從來都是相對的。回想一九八九年,香港人支持北京民主運動,說要建設民主中國,但現實是當時的香港本身也未有成熟的選舉制度,極其量只是民主幼兒班的狀態。當時的香港人說要建設民主中國,不代表就很懂民主,只是中國大陸的情況更糟糕,一切都是相對而已。 數個月前在本欄提到種族議題時,說到海外港人固然不想被別人歧視,卻不見得本身不會歧視別人。有些時候,我們只是想站在歧視鏈的勝利方,而不是想摧毀歧視鏈的存在。放在「黃絲」和「藍絲」的討論,不難想像有些香港人對當前香港的政治秩序不滿,純粹是出於自己在權力結構中是受損的一方;如果自己是受益的一方,不見得就會想追求建立平等的權力結構。...

  • 繼年初有不少移台港人成為台灣總統和立法院選舉的首投族後,大批移英港人也在本月初首次有機會在英國國會選舉中投票。對民主制度的追求是這一波移民潮的主要原因,能在當地最高層級的選舉中投票,這機會固然格外讓人珍惜,然而民主制度從來不止於選舉,更在於選舉後對政治人物言行的監察。 回想香港過去的選舉,即使是曾經比較有競爭的那段日子,選民其實也十分理解選出來的代表不會決定政府施政方針,甚至連阻擋不受歡迎的決策也辦不到,極其量只是有多一點的機會去問問題,和有一個公眾會注意得到的平台表達不滿而已。而當執政者連諮詢的戲也懶得演下去後,選舉的價值也隨之改變。我們不難發現公開選舉,特別是立法會選舉,有段時間變得越來越激進化:反正再多的理性問政也不能執政,倒不如直接在議事廳內「掟蕉」和挑起衝突,最少可以洩憤。當市民有這樣的需求,政治人物也就照辦。 但在全面民主化的社會當中,情況卻有點不同,投票不能只為洩憤,因為多數的選擇真的會帶來後果。例如當年英國的脫歐公投,不少人投票脫歐卻不是真的想脫歐,只不過想表達不滿;結果公投卻真的通過了,脫歐的後果也就要全民承擔。「投票有後果」這句話聽起來有點理所當然,但對港人移民來說,恐怕還真的是一件新鮮的事情。   為甚麼會投票害自己 在台灣,我見過因為不滿中國政治而移民的港人說要投票給親中政黨;在英國,我見過還未拿到英國公民身分的港人移民說要投票給反移民的政黨。我總是很好奇,他們是如何做出這些看起來明顯違反他們基本價值或利益的選擇?換個說法:為甚麼他們會「投票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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