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體系的流動性，猶如氧氣，無形但必不可少。當流動性枯竭，融資成本攀升，信貸供應收緊，市場信心亦隨之萎縮。近日，美國金融體系的流動性正急速惡化：企業巨擘的財報、聯儲數據、貨幣市場利率的微妙波動，無不指向同一方向——資金日益吃緊，且趨勢愈加明顯。巴郡 （Berkshire Hathaway）周六公布第三季業績，其現金儲備創下歷史新高。這個「史上最大企業現金池」的背後，是全美銀行體系準備金跌至接近「稀缺」臨界點。此消彼長，值得深思。

巴郡現金池與市場信號

巴郡的現金儲備飆升至前所未見的3817億美元，創下史上任何私人機構的最高紀錄。營運收益按年增長三成四，但巴郡卻愈發避免大手併購及投資，寧願坐擁現金。更耐人尋味的是，巴郡超過半數的現金投入短期債券與美國國庫券，享受超過5厘的無風險收益。換言之，巴菲特正與美聯儲在「爭搶資金」，此時最大私人流動池不斷蓄水，而系統性銀行準備金卻在持續蒸發——兩者形成強烈反差，可謂美式金融版的《山雨欲來》。

近期，美國短端資金顯著緊張，聯儲局的Standing Repo Facility（SRF）與隔夜回購操作用量攀升，逆回購（reverse repo）流量亦大幅上升，顯示市場在月末與季末出現抽水與調整。數據顯示，10月中旬銀行從SRF借款超過150億美元，隔夜回購利率一度飆至4.36%，創疫後新高。這些操作反映銀行在短端市場流動性不足時，依賴聯儲局作為最後貸款人來支撐資金需求，導致短期融資成本同步上升。

聯儲局於萬聖節（10月31日星期五）透過隔夜回購協議（repo）向銀行體系注入294億美元流動性，創疫情後最大單日操作紀錄，顯示央行憂慮市場流動性枯竭。而此舉亦恰逢銀行準備金跌至約2.8萬億美元的四年低位，反映資金市場壓力迅速累積。這次聯儲局的大幅度注資，被視為對流動性緊縮的直接回應——尤其是月末融資需求暴增與國債抵押品需求升高的時段——進一步彰顯聯儲局對金融系統流動性吃緊的深切憂慮。

財政部短期票據的吸水效應

資金緊張的主因之一，是美國財政部大規模發行短期票據（T-bill）。為應對龐大財政赤字與支出需求，財政部今年票據發行量大幅增加，由以往每季約5至6千億美元，推升至超過1千億美元，且預計未來18個月將發行超過1兆美元的短期票據。財政部抽走市場閒置現金，銀行、貨幣基金和企業現金池將資金從銀行存款或銀行準備金帳戶轉移至財政部票據，導致銀行準備金下降，貨幣基金與銀行間的資金分配亦被改寫，短期資金壓力隨之加劇。簡言之，財政部發債猶如抽水機，將銀行系統原本用於拆借與信貸擴張的現金抽走，迫使金融機構轉向聯儲局工具，推高回購市場利率。

短期流動性緊張的傳導機制是：財政部發債抽走現金 → 銀行準備金下降 → 回購市場與隔夜拆借緊縮 → SRF借款攀升 → 短端利率上行。季末和月末效應尤為明顯，銀行資金缺口加劇，對聯儲局救助依賴更深。

銀行準備金觸心理紅線

截至2025年10月底，美國銀行準備金降至約2.8萬億美元，為2021年來最低，且連續兩周低於3萬億美元的「心理紅線」。市場普遍認為，若跌破約2.7萬億美元，銀行間資金競逐恐怕回復2019年回購市場「甩轆」一幕（當年9月16日融夜拆息曾由約2%水平暴增至10%）。

聯儲局主席鮑威爾（Jerome Powell）於周三宣布減息的同時，明示將於今年12月叫停量化緊縮（QT）。這個為期三年的「瘦身」計劃即將走到尾聲，聯儲資產自2020年高點起已縮水逾2.2萬億美元，市場承受力似乎已達極限。鮑威爾坦言，繼續縮表存在「誤觸地雷」的風險，當前政策「猶如在濃霧中行車」。抗通脹已與維穩金融體系並重。

私募信貸醜聞警示

早前，美國區域銀行Zions Bancorp與Western Alliance Bancorp爆雷雖屬個別事件，但近日BlackRock子公司HPS Investment Partners私募信貸部門爆發醜聞。該部門涉及Bankim Brahmbhatt及其公司Broadband Telecom與Bridgevoice等，製造不存在客戶、偽造帳單並用假郵件域名確認應收帳款，已動用超過5億美元虛假應收帳款作抵押借款。此事再度提醒市場流動性吃緊，私人信貸問題容易因流動性壓縮而暴露。

美元非僅是美國貨幣。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2019年回購市場「甩轆」、以及2020年疫情，每逢美元荒在美國本土爆發，往往迅速波及全球，牽動銀行體系與市場神經。美元流動性緊俏，首當其衝受壓的是海外銀行——倫敦、香港、新加坡等金融市場，他們對美元資金極度敏感：離岸美元拆息上升、跨境掉期利差擴大、套息對沖後的美債收益率轉負。各地央行紛紛啟動美元流動性互換額度，或在本國加碼投放資金，抵消美方收縮流動性的壓力。

巴菲特（Warren Buffett）早已洞悉美國財政赤字日益龐大與流動性枯竭的周期，更願坐擁現金，不冒進投資。

▌［遠山近水］作者簡介

清風明月本無價 遠山近水皆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