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已逐漸遠離童年，但由孩提時代起曾經過猶不及地唱火車歌、坐小火車、看 Thomas the Engine…至今都令我聞火車色變。不過為母則強，聽說在約克 York 的國家鐵路博物館（National Railway Museum），館藏多，策展勁，還要免費，怎能錯過呢？！

首先，有真正向兒童說話的故事人。英國的博物館有專為兒童而設的區域，讓孩子動手做，體會 means-end，非常普遍。鐵路博物館也不例外。反而是跟小朋友說有關火車的故事，原本並沒有特別期望，但因為參與的幼兒主動又可愛，於是走去看看。年青的故事哥哥，告訴孩子一隻小老鼠坐火車的故事：阿鼠上了一卡沒有人的冰冷車卡，幻想會有恐怖事等著他。當阿鼠莞爾之際，車長出現，帶他參觀無人駕駛的車頭和各種自動運作的系統，要光有光，要熱飲有熱飲……最後，故事哥哥說，好多細心的工程師令到坐火車更舒適、更快捷，哪個小朋友想做工程師？很多眼仔碌碌的兒童舉手。

展戰時車卡  毋忘戰爭苦難

我轉身問曾經年年交會費的香港工程師學會會員：「除咗成日靠政府 projects 賺大錢，點解 HKIE 無好好講好工程師的故事？」身邊人又再嘆十聲，無言以對。他說，這邊的工程師學會一直都做好多普及教育，只是曾師承大英的深圳南學會，沒有這樣做。可能因為長期與太有科學頭腦的人出現溝通障礙，所以對工程師都只有刻板印象。當然，兒時的志願話變就變，今天對工程師三個字雙眼發光的小子，一年間可能發過誓要開雪糕車、駕駛巴士和做飛機師。不過，小小的故事，讓人尊重與機械為伍、默默耕耘的工人、工匠、專業人士，令我這個對「機械佬／婆」有偏見的大媽，大開眼界。

舊火車站大堂擺放了兩列曾經於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戰，皇室人員專用的車卡。原來漫天烽火，當時的皇太后、伊利沙白公主、瑪加烈公主等，都會乘坐專列避走鄉郊。亦有一些列車外擺了展品，顯示為逃避空襲，很多父母都讓兒童擠上火車，到遠離倫敦的親友處避難。突然11歲的女兒說：「係架，啲德軍好少會空襲鄉村，因為人太少，好分散，在倫敦就好危險。」我問：對呀，是誰告訴你的呢？孩子回答說：「是老師。我哋上個 half term 的教學主題是二戰，下個 half term 還有很多故事呢！」

二戰前後，也有不少家庭扶老攜幼離開英國，移民澳洲。在這個火車展館，除了相關照片，在一隻爛皮箱上，還貼上一個移澳小孩的心聲：

「當我們移民澳洲……在火車上睡覺最令我興奮！興奮心情可緩和一下留低家人在紐卡素的痛苦。」（原文：The excitement of sleeping on a train took away some of the pain of leaving our families on the platform at Newcastle station.）

大型火車頭與孫中山先生

還有蒸汽火車頭 KF 7，是博物館館藏中最大型的火車頭，也是英製火車頭中數一數二的巨頭。1935年由 Sir Kenneth Cantile 設計，特別應對大陸多山和缺乏堅固橋樑的特點而建造，並付運至民國時代的中國，成為北平至漢口鐵路的重要一員。此車頭曾載客至紹關、又服務過長沙至漢口。1980年代，由共黨政府送給英國。Cantile 這個姓氏有點眼熟？不錯，此鐵路工程師正是 Dr James Cantile 康德黎醫生的兒子，介紹車頭的文字形容，Sir Kenneth 是中山先生的 godson（教子）。

康德黎醫生（1851-1926），就是香港華人西醫學院（港大醫學院前身）的首任外科系主任，是孫中山在香港讀醫的老師，亦是孫中山《倫敦蒙難記》（Kidnapped in London）提到的恩人。1896年孫中山在倫敦被清朝中方使館派人擄走，康德黎醫生和 Dr Patrick Manson（孫中山另一位恩師、華人西醫書院首任院長）著力營救，一個星期內，向英國內政部、外交部、警方敲門不果，最後透過倫敦世界報 The Globe 刊發消息，對孫中山之後獲釋起了關鍵作用。

一個了不起的火車頭，承載著兩個家庭一生的情誼。也承載著如何以言論自由對抗權力野蠻的故事。不過，這鋼鐵巨無霸，究竟是怎樣逃過新中國後幾十年的人禍，沒有被拆骨取鋼？可能又有奇蹟般的事情曾經發生，保護了它。

一道火車站大閘  引發60年代保育與發展之爭

時代的巨輪下，總仍有不少鋼鐵頹垣。說是倫敦 Euston 火車站的原大閘，1961年 Euston 的全面翻新工程中被拆卸，因為原大閘的位置要用來擴建路軌，容納更多通往英格蘭北部的火車線路。這道維多利亞時代而建的大門被拆時，民眾和保育人士曾大力反對，最終不果。但是，Euston 脫閘引起發展與保育之爭，的確令英國的工程部門汲取了教訓。到另一個在倫敦市，充滿維多利亞建築的 St Pancras 站和隔鄰的酒店在1960年代曾面臨拆卸威脅，以文人為首力爭保留 St Pancras 的建築風格。若不是前人努力，若人的話語權被奪走了，若民眾不能一同參與選擇和決定，就見不到今天維多利亞式的 St Pancras International 了。

就是這樣，逛了一整天的鐵路博物館，好像比坐一天的火車還累。

資料來源：

1. https://www.bbc.com/zhongwen/simp/uk-58844929
2. https://preservedbritishsteamlocomotives.com/chinese-national-railway-4-8-4-number-7/
3. https://www.networkrail.co.uk/who-we-are/our-history/iconic-infrastructure/the-history-of-london-euston-station/
4. https://stpancras.com/history/creating-an-icon
5. https://www.railwaymuseum.org.uk/?gclid=EAIaIQobChMIvfuDzLmH-wIViPftCh2OtQI2EAAYASAAEgLggvD_BwE

二戰前後，一隻爛皮箱上貼上一名移澳小孩的心聲

 

▌［英倫筆端］作者簡介

育有一子一女，與丈夫子女定居英國，在特殊學校任言語治療助理。曾任記者、時事節目主持、政策研究員、特區政府局長政治助理。及後進修並成為言語治療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