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科索沃的街頭,有一個在其他國家少見的現象,就是美國國旗隨處可見。雖然未去到旗海飄揚的地步,但在不少街角、商店或官方建築物,都可見花旗的蹤影。 我在科索沃首都普里什蒂納,旅館老闆的父親 Avni 年約六十,英文說得非常流利,閒談間我問他對美國觀感如何。在歐洲旅行時,我也問過不少人類似問題,大多答得不冷不熱,頂多回句「還可以吧」。Avni 的回應卻是毫不猶疑,斬釘截鐵地答:「Excellent!」即使當年美國領事「千福 BB」 願意在香港冒險去明將壽司食紅豆軍艦,也難以爭取到香港人一句...

  • 問問大家,照片中幾位學生舉起的手勢代表甚麼意思?有人說那是象徵「愛自己」、「和平」或「白鴿」,有人充滿創意,說是「放飛自我」。不過亦有眼利的讀者答中——雙手交叉張開,正是阿爾巴尼亞的雙頭鷹手勢。 我離開北馬其頓,來到科索沃。經過邊界時要出示護照,這條國界是實際執行並獲得大多數國家承認,唯獨塞爾維亞至今仍聲稱該邊界為「非法」。 我首先來到科索沃南部的普里茲倫(Prizren),天氣轉趨炎熱,太陽曬在皮膚上,灼痛感十足。走在街頭,對科索沃的第一印象是甚麼?就是年輕。科索沃於2008年才正式宣布獨立,但我不是指國家「年輕」,而是人口真的以後生為主。 個人觀察當然可能有偏差,例如住在旅館,自然多遇年輕旅客。然而科索沃的年輕確是明顯——咖啡館是年輕人,街道上是年輕人,年輕氣息之濃烈,在其他國家甚少感受到的。翻查數據,科索沃原來真的是全歐洲人口最年輕的國家,「人口金字塔」近乎是倒置鑽石形,20至40歲的年齡層佔大多數。 我後來在首都參加了一個步行導賞團,向導遊提及這一點,他淡然回應:「對啊,跟戰爭有關。」有次經過一個墓園,見墓碑上寫的死亡年份,竟然全是 1993 年。...

  • 早前寫到八十歲的婆婆 Jane,她提起自己年齡時,既坦白又自然,沒半點遮掩,亦沒有把年齡掛在嘴邊,變成「招牌」。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自己八十,順口一提,之後就甚少再談及。其實在奧荷德的同一間旅館,出奇地,竟然遇到另一名獨自旅遊的長者,來自中國南方的七十多歲伯伯。我也是首次在歐洲的多人間,遇到來自中國的獨遊長者。本來也想聽聽他的故事,但交談片刻,卻實在很難再溝通下去。他說話內容總是重重複複,思路紛亂,談吐之間更不時流露一份莫名其妙的優越感,視其他一切為落後。重複的幾樣事情我問他:「您一個人來,辦簽證容易嗎?」對方答:「容易!我七十多歲⋯⋯」說時用手指比劃「七」字。「但懂用淘寶。淘寶上啥事都能搞定,哪像這裡⋯⋯」我問:「辦簽證不是要去面試嗎?」對方答:「淘寶(應該是指淘寶上的商家)給我安排去面試。我七十多咯,簽證好拿得很——除了美國!」我問:「你之前申請過美簽啊?」他說:「美國人啥也不懂,他們現在還以為中國人過去就不回來。我七十多歲⋯⋯」說時又再用手指比劃「七」字。「我去美國還能幹啥?但他們就是不給簽證。他們哪曉得中國現在發展得快呢!」我問:「你一個人出來旅遊,付錢怎麼付啊?」他答:「我辦一張銀行卡呀,在國內就用微信支付,在國內甚麼都方便,連要飯的都用微信⋯⋯」說罷自己哈哈大笑。「哪像歐洲這裡!」我說這裡不少地方可用信用卡,帶少量現金以備不時之需,其實也很方便。他搖搖頭:「還是用微信支付最方便。」這名中國伯伯每說幾句話,就要提一次自己的年齡,講一次中國發展得多快,讚一次微信、淘寶之類,踩一下他方落後。幾分鐘之間,已成功令我覺得沉悶無比。有趣的人現場還有兩位法國旅客,我轉而跟他們閒聊。中國伯伯不懂英文,但聽得出對方是法國人,忽然打斷所有人的對話,掏出手機,打開一張照片,自豪地說:「這地方我到過呢!」一看,原來是巴黎鐵塔前的留影。法國人一時不知如何反應,我只好說:「這位老伯說他也去過巴黎。」法國人用英語對他說:「哦你去過巴黎呀。」伯伯就用中文說:「我七十多歲,我也去過巴黎。」說時又舉個「七」字手勢。抱歉,我實在無法寫太多關於中國伯伯的故事。對我而言,一個人是否值得被寫進文章,從來不取決於他的國籍或年齡。世間有一項不變的真理:當你遇上一位有趣的長者,請記住,對方之所以吸引,並非因其年齡增長才忽然變得有趣。而是本來有趣的人,隨著年齡增長,仍是個有趣的人。反之亦然。照片:北馬其頓奧荷德的薩繆爾要塞(Samuel's Fortress)連結: https://www.patreon.com/posts/131953765▌【Pazu薯伯伯簡介】「薯伯伯為最早一批在網上連載遊記的香港人,多年來足迹遍佈歐、亞多國,在喜馬拉雅山麓、東南亞、南亞等地區生活。著有《風轉西藏》、《北韓迷宮》、《西藏西人西事》、《不正常旅行研究所》、《逍遙行稿》,分別在香港、北京、首爾、台北出版。作者 Facebook: https://www.fb.com/pazukong作者 Patreon...

  • 我在北馬其頓的奧荷德,入住的旅館名叫「黃金時代」。某天韓國義工煮飯,油煙滿室,見到一位老太太用餐,本以為是旅館老闆 Filip 的家人,一問才知也是旅客,住在多人間下鋪。 她叫 Jane,今年 80...

  • 之前提及在阿爾巴尼亞首都地拉那,參觀了一座博物館。離開後,乘搭一程長途巴士,任由思緒四散放空。這座博物館名叫「葉之屋」(House of Leaves),記錄的事情絕非自然,而是阿爾巴尼亞歷史上極權陰影的象徵──「西古里米」(Sigurimi)。 「西古里米」在阿爾巴尼亞語中意指「安全」,但當地人提及這個詞,總帶著複雜情緒。這不只是情報機構,而是一套操控與監控人民的龐大體制。獨裁者恩維爾.霍查雖未被正式診斷患有被害妄想症,但其施政作風,處處流露出強烈的被害妄想。 在 Margo Rejmer...

  • 阿爾巴尼亞最著名的作家是伊斯梅爾‧卡達萊(Ismail Kadare),而他在西藏最熱心的讀者,非茨仁唯色莫屬。我這次到訪阿爾巴尼亞,正是因為唯色的慫恿及鼓動。 首站來到卡達萊的故鄉,他在1979年出版的《石頭城紀事》,就是描述此地。他語帶幽默地寫道,傾斜山城獨特之處,在於你不慎滑倒,可能會跌在別人的屋頂;又或隨意伸手一探,帽子便可掛在清真寺的宣禮塔。他筆下的石頭山城,是一座「拒絕比較」、「看起來不像其他東西」的地方。 最有趣是,全世界明明都知他寫的是故鄉吉諾卡斯特(Gjirokaster),但書中卻從未提及這座城市的名字。現今能找到的版本,通常在〈導讀〉中已點明箇中真相,但那是後人所加。在小說的世界中,這裡是「故鄉、地誌、空間、建築、結構、景觀」,卻又彷似一座虛構的城市。 吉諾卡斯特的長途汽車站位於新城,柏油路和醜陋的現代建築,與山城形成強烈反差。我事先預訂了一間位於山坡高處的旅館,店主傳來一連串訊息,指示如何乘搭巴士前往。我卻偏偏喜歡步行,直接徒步,順道購買SIM卡及兌換當地貨幣。 遙距參觀 翌日黃昏,我到卡達萊故居參觀。二戰期間,他在這裡度過童年。老宅建於...

  • 在阿爾巴尼亞監控部門總部「葉之屋」,展出的不只實物,還包括大量標注為「絕密」的文件,部分沒有英文翻譯,幸好有翻譯軟件幫手,內容比實物更引人深思。 其中一份文件寫於 1985 年,長達 15 頁,經阿爾巴尼亞勞動黨中央委員會政治局在會議通過,標題為《內政部門工作運作綱要》,內容在當時屬高度機密。文件第四部分指出:「人民是內政部門力量的主要來源」,清楚說明秘密情報網絡由居民及線人組成,當中包括阿國公民、外國人及無國籍人士。 當局極力強調群眾參與,聲稱要「向人民學習」、「聽取意見與建議」,並「爭取協助以完成日常任務」。換言之,如果沒有民眾配合,整個安全系統根本無從運作。...

  • 在里拉修道院,雖然每天有不少車輛往來,但主要都是旅遊巴士,接載遊客與信徒。我在此留宿,翌晨想離開,寺院職員告訴我,要先去一個名為 Blagaevgrad 的城鎮,再轉車往其他地方。每天只有一班車,早上八時開出。 一早起床,晨禱過後,我走到門口等車,遇到一位大叔,問我為何不去里拉湖。我之前早就看過照片,確實心動,但當日天色欠佳,徒步前往有點困難。他說自己在寺廟工作,剛好要去送貨,如果我出油錢,他很樂意載我去遊湖,再送我去長途汽車站。問了油費不貴,跟巴士車資差不多,聽起來合理,我便跳上了這位新相識的車子。 不過呢,其實上車一刻,心裡還是有點不確定的感覺。倒也非擔心安全,否則也不會上車。只是我在這篇遊記上一段落描述的對話,寫在文章裡看似連貫,但實際是透過 AI 的進階語音翻譯,你一言我一語,反覆詢問,用了十多分鐘才理清他保加利亞文的意思,當中可能也夾雜猜測。開車時,我還是不太肯定他究竟會帶我去哪裡,會做甚麼。不過大叔舉止溫文有禮,直覺告訴我他是個好人,我喜歡相信人。...

  • 保加利亞有一處歷史文化及宗教地標,名叫里拉修道院(Rila Monastery),位於首都以南百多公里,座落巴爾幹半島最高的里拉山脈,修道院亦因此得名。不少旅客以索菲亞為基地,參觀一日遊。我這次難得時間許可,到訪這座由隱士創建的修道院,最好還是留宿一宵。待日間遊人散去,細味日落後寧謐的神秘時光。 抵達時院內遊客依然有如過江之鯽,我便先參觀博物館。其中一件展品名為「拉菲爾十字架」,雕工精緻細膩,據說工匠拉菲爾雕畢此作後便失明。想起多年前在西藏認識一位唐卡畫師,他用金漆繪畫文字曼陀羅,一邊畫一邊跟我感嘆,畫完後視力也變得模糊。 與別不同的告示 修道院每年接待眾多外國訪客,不論是否信教。步入寺門,兩側以保加利亞文、俄羅斯文、希臘文、德文、法文及英文介紹修道院的歷史。然而,在前後兩側大門的守衛亭,卻赫然發現簡體中文告示,以特大字體寫著:「遵守修道院规则!」及「请保持安静!」下方則以微型字體,用保加利亞文表達相同意思。 入夜後遊人散去,我返回修道院旁的住宿處,恰巧遇見一位修道士經過。寺院雖然遊客眾多,但留宿者寥寥可數,當晚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一對說要感受靈氣的美國情侶。 修道士問我來自何方,透過...

  • 在保加利亞旅行期間,走訪了數個城市,發現一個有趣現象。不同地方的人談及該地,或多或少、有意無意,都會提到:「我們本來可以成為首都,不過呢⋯⋯」 第一站來到的魯塞(Ruse),在咖啡館認識 Alex。他談起家鄉,提及多瑙河畔的地理優勢,曾是貿易樞紐,更有「小維也納」之稱。然後淡淡地說:「我們本應有機會成為首都,只是太靠近邊界⋯⋯」 其後抵達大特爾諾沃(Veliko Tarnovo),認識了主修語言學的 Boryana。她回溯中世紀時的輝煌地位,這裡曾是第二保加利亞帝國的首都,首部憲法亦是在此通過,名字就叫《特爾諾沃憲法》。她又是輕描淡寫地補充:「我們本來可以成為首都,不過位置不夠中心⋯⋯」 來到保國第二大的普羅夫迪夫(Plovdiv),是歐洲最長時間持續有人類居住的地段之一,逾八千年歷史。最特別亦最富魅力之處,是在商業街道旁,偶爾會看見深達八米的坑道,走近細看,竟是羅馬遺址。彷彿把城市的歷史像一本肥厚的字典翻開展示人前,成為獨特的市容風景。即使在獨裁時期,每當工地發現遺址,當局往往珍而重之,並非像無知流氓一味破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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