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黃金價格突破每安士3040美元，創下歷史新高。不過多年來，有關黃金市場的傳聞始終陰魂不散——有「陰謀論」指美國財政部聲稱持有的8,133公噸黃金，早已大幅縮水。這類說法，自1971年已廣為流傳。當年，美國前總統甘迺迪（John F. Kennedy）的律師兼財務顧問貝特（Peter Beter）便聲稱，有可靠消息指，肯塔基州 的Fort Knox金庫內的黃金早已被搬空，並將此寫成暢銷書《The Conspiracy Against the Dollar》（反美元陰謀論）。

陰謀論之所以陰魂不散，一方面是美國政府缺乏透明度，另一方面是其公信力備受質疑。所謂鑑古知今，要理解今日局面，須回溯至1933年。

當年為振興經濟，美國脫離金本位。時任總統羅斯福（Franklin D. Roosevelt）大幅調高金價，由每安士20美元上調75%至35美元。此舉使美國黃金儲備在往後15年間飆升至史無前例的水平。

美國官方的黃金從何而來？一部分來自美國民眾。羅斯福強制國民上繳黃金，同時也禁止黃金出口海外，以確保美國擁有的黃金不會外流；另一部分則來自於黃金重估後的淘金熱——美國政府壟斷內部黃金供應，並強制所有進口黃金交予美國檢驗處。至1939年，即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前夕，美國黃金儲備達15,679公噸。隨着納粹勢力入侵歐洲，多國紛紛將黃金運往美國，既為避險，亦為購買戰備所需。至1949年，美國黃金儲備高見22,000公噸，約佔人類歷來開採黃金總量的一半。

布雷頓森林體系誕生
1944年7月，盟軍勝局已定，44個盟國代表齊聚位於布雷頓森林（Bretton Woods）內的華盛頓山賓館，設計戰後貨幣體系。會議決定以美元為結算貨幣，並允許各國以每安士35美元的固定價格，兌換美國黃金。各國貨幣需與美元保持1%的匯率波幅，實則是美元掛勾黃金的「改良」金本位，而其他盟國貨幣均與美元掛勾。

然而，這套機制依賴於美元金本位的公信力，不過二戰尚未結束，美國的公信力已遭質疑。1945年美國通過《聯儲法案》將美元發行所需黃金儲備由四成降至兩成半，存款所需黃金儲備亦減至25%。1944至1954年間，美國貨幣供應急增，導致美元購買力大幅貶值三分之一，而黃金價格卻仍然維持於35美元。

一如現今美國債務高企引發市埸擔心美元作為儲值貨幣的價值，當年美國政府開支不斷膨脹，對外貿易開始錄得赤字，加上外援、社福與駐軍支出激增，黃金儲備逐步流失。至1965年，美國黃金儲備已較1949年高峰期下跌40%，減少9,500公噸。

倫敦金價升穿40美元大關
1960年美國經濟陷入衰退。甘迺迪勝選後，美聯儲一改緊縮政策大幅減息，但此舉引發市場憂慮美元貶值，逼使英倫銀行與美聯儲聯手拋售黃金壓價，隨後六個歐洲國家（比利時、法國、荷蘭、西德、意大利及瑞士）加入「倫敦黃金池」，聯手拋售黃金，企圖「穩定」金價。

然而，需求不斷增長，「黃金池」難以為繼。至1965年，儘管金價仍守在每安士35美元，但美元購買力已較1945年大跌57%，黃金儲備急降。罪魁禍首？美國越戰軍費與詹森政府的龐大社福開支。

布雷頓森林體系岌岌可危
通脹升溫、國際信心流失，布雷頓森林貨幣體系終現裂痕。法國財長吉斯卡爾（Valéry Giscard d’Estaing）怒斥美國享有「霸權」，可隨意印鈔。戴高樂（Charles de Gaulle）更直接行動，將所有法國持有的美元與英鎊兌換成黃金，甚至派軍艦前往紐約運回黃金。

至1967年，美國外債達360億美元，黃金儲備卻僅有120億美元，只夠支持三分之一的兌換需求。西德、西班牙與瑞士紛紛要求兌換黃金，英國亦要求提取價值30億美元的Fort Knox黃金，私人購金需求更是爆炸性增長。

同年11月，英國政府宣布將英鎊貶值14%，倫敦金市單月交易量暴增，相當於過往九個月的交易總和，日均高達100公噸。為抑制需求，當局禁止黃金期貨交易、槓桿及信用購金。「黃金池」仍於該年損失1,400公噸黃金。

翌年1月，越共及北越人民軍突襲美軍，打擊美元信心。美軍緊急運送大量黃金至英國，以支撐倫敦市場。據悉，英倫銀行金庫一度被黃金壓垮地板。

黃金池崩潰　
不到三個月後（3月11至14日），「黃金池」拋售780公噸黃金，仍無法抑制黃金價格。3月15日，英國財政部長詹金斯（Roy Jenkins）宣布銀行假期，倫敦金市休市兩周。蘇黎世市場同步關閉。而未休市的巴黎市場，黃金溢價高達25%。最終，短短15個月內，「黃金池」耗損逾3,000公噸黃金，儲備損失逾八分之一。美國與多國央行簽署《華盛頓協議》，將市場一分為二：官方交易維持35美元價格，私人市場則自由浮動。

金本位從此進入倒數階段。1971年8月，時任美國總統尼克遜（Richard Nixon）終於宣布「暫停」美元兌換黃金，永久結束了美元金本位制度。

美國黃金極需審計
美國黃金現儲存於四個地點：Fort Knox（逾4,500噸，佔總量56%）、紐約聯儲銀行（8%）、丹佛與西點兩地鑄幣局（餘下36%）。自1953年以來從未全面公開審計。1974至1986年間進行的內部審計，則透明度不足，無法取信公眾。

由於美國早於上世紀六十年代已大量動用黃金儲備，不少專家質疑美國的黃金是否尚存。不過據現任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與政府效率署署長馬斯克（Elon Musk）承諾重啟黃金審計，甚至全程直播。財長貝桑（Scott Bessent）則堅稱，內部審計確認黃金「悉數安在」。

黃金品質成疑
即使黃金儲備悉數安在，也讓人擔憂金條的品質問題。若庫存黃金多為1930年代羅斯福沒收之「硬幣溶金」，純度或僅九成，且混雜銅質，需重煉方能達到現今國際「良好交割」標準。

在全面審計之前，所有說法皆屬推測。若最終證明美國黃金儲備大量消失，金價或將大幅攀升。目前市場仍視為「一切如常」，買盤不斷，尤其亞洲央行加速去美元化配置。這場審計工作恐怕已不容再擔擱下去。

( 圖 : Shutterstoc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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