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近,那麼遠

這陣子駕車下班,自動設定了追聽有關英國政府處理新冠疫情的獨立調查委員會聆訊。十一月尾到十二月頭,聆訊又成為置頂的新聞話題。原因不外乎前內閣要員,包括前首相約翰遜、前衛生大臣夏國賢 (Matt Hancock)以至首相辛偉誠都前後腳被傳召作供。政治podcast自然聚焦內閣高官當時的說話,是否輕視專家意見?例如辛偉誠在2020年8月為托經濟推出Eat Out Help Out計劃,鼓勵民眾外出用餐,但事前似乎未有徵詢醫療專家,被指造成疫情回升的原因之一。

又例如一向言論惹火的約翰遜,抗疫期間曾說「長者始終都會死」這句話,他在聆訊中為此向病患家屬致歉,但又自辯希望人們能自由表達心中所想。

有朋友覺得聆訊只突顯政客的無情和虛偽,沒完沒了,令人煩厭。

熟悉的獨立調查

我沒有在英經歷過新冠疫情,但常留意獨立調查委員會的消息,或許是曾是新聞人的敏感。又或許是舊香港也見證過政策失誤或大型事故後,「獨立調查」是常見的一步。不論是97前的蘭桂芳人踩人事故、98年赤蠟角機場啟用後的亂象,及2003年沙士疫情造成299條人命…… 委員會的設計,就是政府找來退休/建制外的法官作主席,獨立於政府,有權傳召包括主事官員及相關機構、stakeholders等作供,事後探討事故背後,究竟可以汲取甚麼教訓?結論可否給予政府及持分者改良制度、做了預防和諮詢的機制,避免犯上同樣的錯誤?

可惜,新冠疫情在香港付上沉重的代價,但當局早早已否定Covid inquiry的可能,要「向前看」。這麼遠。但在英國刻下有此聆訊,卻又那麼近。

未完的創傷

近,不單只是可以從新聞中聽到看到;

近,也同時有本地的同事、朋友自由自然地分享Covid和病後的經歷;

足見在聆訊時,回放決策的過程,對身心曾受疫情影響的家庭和個人,都仍在經歷未完的餘波和創傷。

前同事A,經歷long Covid,2021年中了Covid,入過ICU,最嚴重的症狀過去後,出院了,但原本弱聽的雙耳聽力明顯轉差,更不知何故多了耳鳴,記憶力也大不如前,令生活上極度困擾,要重配助聽器。但感觀的反應又出現問題,有時連在家中開吸塵機的聲響她都受不了,會暈到嘔。於是有幾個月時間,要另一半打理家頭細務,或要戴上「大耳牛」才可以勉強忍受吸塵機的聲音,完成吸塵。

她用了一年多時間到NHS診所覆診,處理頭暈和聽覺的問題。這位朋友在疫情初發時差不多完成冗長的輔導員培訓課程,但長Covid襲來,有一段時間她極度不適,所有輔導的課程放下了,當時想安排實習也因為一再lockdown而取消了。疫後,她重回教學助理的崗位,與男友經歷過出死入生的兩年,決定拉埋天窗,簡簡單單一起就好。

同事B,女兒是中學生,又是患了long Covid,身體變差,再加上出現抑鬱症,由Year 9開始不肯返學,現時學校用循序漸進的方式安排阿囡每天返學半天,希望踏入新一年,遇到daily dose of sunshine。

沒有被遺忘或噤聲

最深印象的,是機構一位有自閉症加唐氏綜合症院友C,她來學校分享自閉人士的思考方式、感統特點等。當她細述兩年前患上Covid,加上lockdown令她不能離開居所的一段日子,她依然悲從中來,哭泣不止,要另一位照顧員帶她先離開以穩定情緒。她坦言:「那時不能出街,好辛苦,好像被人遺忘了……」在輔導員和照顧者支援下,C在疫後慢慢從情緒的低谷重新站起,但每次提起COVID,一向開朗愛在社企跟客人聊天的C,都仍需要時間消化。

至少,這裡的人不會令A、B的女兒和C害怕。

位於倫敦泰晤士河旁的紀念牆

至少,在冗長的聆訊後,在上位的要問責、要回應。A、B、C有途徑讓自己沒有被遺忘;沒有在上位的指摘他們多多要求;沒有噤聲,仍有照顧者和公民社會組織真心為他們發聲、教他們要自強;沒有把人分類,按照族群、殘疾程度、或什麼政治成份,然後每類不同待遇,等等這些。

縱然弱勢、縱然生活關關難過,但他們不是庶民,是有血有肉有淚的公民。獨立調查還有兩輪,報告到2024年才會陸續出籠。希望調查結論,能帶來實質的改變,令下次遇到疫情,人民都可以有尊嚴地渡過困境。

註 :

https://covid19.public-inquiry.uk/

公開聆訊的流程和聽證會文件,可參考以上特定網頁

(封面圖片 : Ethan Doyle White )

▌[英倫筆端]作者簡介

莫宜端 Zandra, 育有一子一女,與丈夫子女定居英國,英國註冊言語治療師。曾任記者、時事節目主持、政策研究員、特區政府局長政治助理。及後進修並成為言語治療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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