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特朗普公開辱罵（前）盟友澤連斯基，相信很少人會記起前波蘭總統華里沙（Lech Wałęsa）。

他是波蘭第一個民選總統，諾貝爾和平獎得主。第一次讓他進入國際新聞的是，華里沙在1980年代、波蘭還是共黨管治時，是團結工會主席，擁有千萬名會員。

其實波蘭國運悲苦，夾在強鄰之間，曾被瓜分國土百多年，歐洲地圖上波蘭的名字消失。其至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才得以復國建立第二共和。可惜1939年二戰爆發，波蘭先淪陷於德國納粹希魔。地下、流放在外的不少波蘭士兵都參與盟軍的游擊戰役，死傷慘重。但光復後仍未見光，頃刻已變成蘇聯鐵蹄下的共產政權。

早於1956年和1970年代，波蘭先後都試過因為被蘇聯「割韭菜」，食物短缺、工人被拖糧，觸發工人罷工和示威，共產鐮刀管治，運動一次又一次被壓下。但始終專制共產政權認受性低，不能改善人民生活，經濟差之餘，波蘭的天主教會一直成為人民的道德後盾。

格但斯克條約

今天，我們看到幾個人手執大權、利用政治宣傳可以衝擊國際原則、倒行逆施。

但回望華里沙崛起時的波蘭，原來幾個人—— 普通人、工人、神職人員 —— 碰巧找對時機，一個方法、一件事，原來可以帶來轉機，幫國人解困。

1978年，波蘭之子、38歲的若望保祿二世成為400年來第一位非意大利裔的教宗，也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教宗。眼看教會被共黨迫害的教宗，1979年6月訪問波蘭，鼓勵波蘭人不畏強權。

1980年，在格但斯克的列寧造船廠，有批評廠方的工人被無理解僱和拖久遣散費，觸發工人組織示威、辦地下刊物。造船廠的電工、年僅36的華里沙，向其他行業如煤礦工人游說，成立團結工會發起全國罷工。最終政府讓步，簽訂格但斯克條約，承諾給予集會和言論自由。團結工會會員人員如日方中，1981年增至一千萬，而共黨同期卻失去三分一黨員！蘇聯和華沙公約國組織狗急跳牆計劃派兵入波蘭；波蘭政府於年底宣布戒嚴，不守承諾事小，往後一年半時間，6000幾名工會成員被捕，華里沙當然不能倖免。也有多人被殺，包括反共的傑西神父（ Father Jerzy）被秘密警察殺害。

致美國總統特朗普的公開信

而華里沙致美國總統特朗普的公開信，是這樣提及被嚴刑迫供的往事：

「您 （特朗普）與澤連斯基總統談話時的白宮氛圍讓我們想起了安全部門的審問和共產主義法庭。當時，檢察官告訴我們，他們擁有所有的權力，而我們一無所有。

他們剝奪了我們的自由，因為我們拒絕合作或對我們的壓迫表示感激。我們對澤連斯基總統受到類似對待感到震驚。

歷史告訴我們，當美國與民主價值觀及其歐洲盟友保持距離時，最終會危及自身。」

當然，以特朗普的叢林法則，華里沙早已淡出政壇，手上根本無牌可出？他的公開信實在不值一哂。

英雄泡沫爆破

而事實上，華里沙1990年至1995年的總統任期內，波蘭走向自由市場經濟導致許多企業倒閉，失業人口大增。昔日的國家英雄民望大跌。華里沙本人的表現亦叫外界大 跌眼鏡，他排斥異己，更被指於成立團結工會前，曾充當秘密警察線人。作為抗爭者，華里沙備受擁戴，但往後卻被人拋棄，不少人批評他。

華里沙英雄泡沫爆破，波蘭的民主路亦實在不容易走。2015年，要求脫歐和主張反移民、改憲法收緊公民權利的右翼政府上台，似乎在民主夢破時波蘭人選擇了強人統治。但法律公義黨主政八年間，反對聲音不絕。到2023年，自由派的政黨勝出大選，聯合政府首先希望重建被法律公義黨摧毀的公民組織，把八年來重新引入的惡法去掉。

The Atlantic政論雜誌在2016年有一篇文章，是波蘭裔記者Adrian Karatnycky寫的。他形容沒有了英雄的波蘭，現在學習擁抱灰色 —— 英雄領袖，總不會是人中之龍。穩定的民主政治貴在輿論監察，和活潑的公民社會，讓每一個派別的領袖都在陽光下，公民的判斷更不多少。

說易行難。民粹的法律和公義黨，雖然被排拒執政聯盟之後，但隨著特朗普2.0出現，這個黨的支持度維持在百分之三十。波蘭人民，在高唱入雲的民粹浪潮中怎樣自處、如何選擇？尚未可料。

( 圖 : 華里沙 facebook )

▌［英倫筆端］作者簡介

莫宜端 Zandra, 育有一子一女，與丈夫子女定居英國，英國註冊言語治療師。曾任記者、時事節目主持、政策研究員、特區政府局長政治助理。及後進修並成為言語治療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