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碗壹碟

我不算太願意到處尋找美食,往往是因為朋友帶路,才跑到筲箕灣東大街嘗試不同餐廳。數年前誤打誤撞,第一次進了這間小店,那時店名不是「壹碗壹碟」,但我在這裡就直接用這個名字稱呼該店。因為這間店舖,我變成東大街的常客,有時也會和朋友試一試其他餐廳,但發覺口味還是不及這間好,便又回頭。後來每次來東大街,乾脆只會去同一店舖。

我平日最喜歡吃的東西是湯菜類的食物,「壹碗壹碟」供應的食物像車仔麵類,其中一個選項可去掉粉麵,只選淨五餸,還有調味選項。我最喜歡的配搭是:五餸、大辣、加辣粉、多蒜、多蔥、多醋,再加一個油菜、一份小食,打印出來的收據總是超長,我也沒有不好意思。湯應該不是預計客人喝的,但我喜歡這個口味,連湯也喝大半。

剛開始那幾年,到餐廳吃飯就是到餐廳吃飯,沒有甚麼色系之分。到了2019 年因為各種事情較忙,想起有段時間沒去「壹碗壹碟」,又再來到東大街。去之前一刻忍不住想,希望他不要讓我失望。去到門口,看著裝潢,不單沒有失望,還深受感動。

開心又放心地繼續光顧,某天卻發覺店名由原來的三個字改為四個字(即現在的「壹碗壹碟」)。先是驚呆片刻,心想不會是轉手了吧,進去一看,才知原來只是改了名字。之前那「三個字」的舊名用來開了其他餐廳,我沒有幫襯過,也完全沒興趣幫襯。

筲箕灣總店則仍然是相同的店員,相同的餐牌,相同的口味。一切如常,沒有改變。沒變的還有他們的初衷,很多事情仍然堅持。先是堅持寫紙仔登記,後來新規定出台,不用「安心」就不能做晚市堂食,他們就乾脆不做晚市堂食,只做外賣,我也因此知道東大街有個公園適合吃外賣,那邊還有一個阿伯經常用手機看色情片而且不用靜音。

堅持了很久,最後真的沒有辦法,因為又有新政策出台,如果只寫紙仔就連堂食也不能做了。迫到這個地步,也就只好掃碼。對熟客而言,不會有人問他們為何不堅持,而是覺得能夠堅持這麼久已經極不容易。而且聽到他們重啟晚市堂食,心裡還是略帶暗喜,因為知道他們生意能夠較有保障,能走更長遠的路,希望長食長有。

疫情之初,口罩奇缺,但店家似乎一早知道自己香港自己救的道理,他們居然準備了不少口罩,有次更向客人免費派發。那時手上拿著一盒口罩比拿著最新 iPhone 還要威,在食店裡收到免費口罩,食客都很驚喜,不停道謝。

雖然多次光顧,但由於我性格比較內向,較少跟店員或老闆主動打招呼,後來還是跟老闆認識了。某天收到老闆訊息,說要把店裡的一些東西拆走,我說拆就拆吧,不要為此事為難自己,說時心裡很平靜。想不到過了幾天,跟其他朋友相聚時談及此事,我說:「點解我哋一直以嚟以為理所當然嘅嘢,會一下子變成禁忌呢?」說時居然忍不住哽咽。可能因為拆去的不只是裝飾,還像同時磨滅了我們曾經認識的香港。

之後氣壓轉變,大家都知道店舖經營越來越困難,「壹碗壹碟」殺出了自設產品的血路,有麵有醬、鴨血冬粉等,在不同市集銷售,頗受歡迎,還去了台灣開分店。正當以為漸上軌道,但大角嘴分店先結業,再到唯一的筲箕灣店也宣佈結業,延期,再延期,最終還是訂了一個結業的日子,2022年12月31日。

在2022年的最後一夜,因為擔心稍後人多,我趕在黃昏便來。同樣的味道,卻不知以後甚麼時候才能再吃到。過不多時門外就堆起顧客,有人問:「今晚係最後一晚?」店員說是,對方驚訝地發出一聲嘆息。

但願將來有機會在你們的新店尋回這份陪伴了我數年的味覺與回憶,可惜這個地方不會在香港了。

壹碗壹碟的美味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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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合作用]作者簡介

薯伯伯為最早一批在網上連載遊記的香港人,多年來足迹遍佈歐、亞多國,在喜馬拉雅山麓、東南亞、南亞等地區生活。著有《風轉西藏》、《北韓迷宮》、《西藏西人西事》及《不正常旅行研究所》,分別在香港、北京及首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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