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 找尋另一個自己
編按 :君貽是繼雲渺之後,另一名期待被聆聽被明白的尋庇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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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年前的某一晚,我執拾行李,乘搭一班前往英國的航班,透過到當地申請政治庇護,去延續剩下來的希望。從此展開了一個探索潛藏在自己內心裡另一個自己的旅途。
真相往往都是殘酷的;警權是無止境、法庭是槍炮、暴動罪是子彈。槍炮裝上子彈,貫穿我們的人生,這就是反抗的人下場。在離開的那天,家人為我煮了一頓特別的晚餐,我們沒有像電視劇般上演依依不捨的情節,也沒有緊緊握著雙手告别,因為我相信我們的緣份仍未結束。吃過世界上最幸福的晚餐後,嘗試告訴兩隻家貓我即將離去,有些事情,拿得起就要放得下。
我前往機場,沿路看著熟悉的街景,由熟悉變到不再熟悉。前進的同時,知道自己與原本生活的重心愈來愈遠。離別時的冷清,充斥著一種未知與不安氣壓,出境時入境處職員檢查我的護照和機票。從關口到登上飛機的一刻,心情從未鬆懈,只有起飛的一刻,才深信自己安全。在高空上看著香港的夜景,香港變得愈來愈細小,眼框也慢慢變得模糊,我嘗試記住這個畫面。
在十多小時的飛行時間中,我不斷反覆思考前方的路要如何走下去,我知道我要重新建立一切,這將會是我這輩子要修的道行。人生從來都是一條單程路,沒有 take two 只有 take action 。既然下定了決心,那我要過我想要的生活,不管有錢還是沒錢。我可以繼續看我的書,保持我的想法,我認為我是有自由去為我的人生去選擇吸收甚麼,不是世界給予甚麼我便要接受甚麼,我是一個有思想的人。正如電影《銀翼殺手》一樣,一些 AI 仿生人因衍生出自我意識和同理心,不甘自己受奴役的命運而逃亡;在香港繼續生活下去,我的人生有百分之九十的機會,會被人當成別人的一盤棋,要當獵物還是獵人?這不是一個一時興起的想法。當你讀到這裡,你是否對此劇情都有點熟悉?
「當一對門關了,另一對門便會自然打開。」飛機降落到英國,我沿着出口的門走,思考著機場這句廣告標語。由於疫情的影響,機場的空間靜止了,我尋找入境的指示,機場只剩下一些關員和數名與我同一班飛機的人;關口只有兩個開啟的通道,我選擇其中之一,我在一個幾乎空無一人的機場,向英國入境職員講述我的情況,展開了政治庇護的申請。當我被放行時入境時,世界只剩下我。我一直在想,是我太瘋癲,還是這個世界變得瘋癲?
在前方等待著,是一座又一座的深山與低谷,深谷與深谷之間存在著一些深不見底的夾縫。我的庇護生活,便是在這些夾縫中開始。
等待成為我唯一可做的事。在等待的過程,時常憶起未說再見的結束;鼓勵自己不斷向前走下去,變成了一種自我暗示的訓練;透過暗示的訓練,企圖將內心的空洞填補起來。反抗的意志是會交替下去,結束是週期性。被操縱的制度、墜落的權力、令人憤怒的謊言便是在週期中會出現的元素,而當這些元素集合在一起時,便會出現相似的化學性質,最後所形成的化合物,便是人性。
人因為對事物期盼的落差,交織出欣喜、失落、矛盾等情緒,當我們穿梭其間,展現出是人際之間互相扶持的美德。保持人性是值得的,即使這不能有任何結果,但起碼我嘗試去打敗他們的惡。再進一步思索,前往英國尋庇護,探索充滿無限可能性的開端,尋找另一個自己所存在的平行宇宙,當找到那個自己,便會發現這些探索其實也是一種朝著內在而去的追尋。
▌[尋庇護]作者簡介
過著流亡生活、前景未明的在英尋求政治庇護者或他們的過來人,透過綠豆的破土——這塊自由土壤發聲,以專欄「尋庇護」講述自身的故事、申請政治庇護時遇到的種種程序上、生活上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