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申請政治庇護」
雲渺渺,水茫茫。征人歸路許多長。
相思本是無憑語,莫向花箋費淚行。
自晏幾道 《鷓鴣天‧ 醉拍春衫惜舊香》
天氣回暖,我又將在英國度過另一個初春。2021年12月某天的早上6時,經過了19小時的長途機,我隻身從台北飛到了英國倫敦Heathrow機場。拖著行李走到海關前,我把蘊藏在心底的恐懼壓下去,戰戰兢兢地用英文吐出一句:「我來申請政治庇護。」
2021年中,我匆忙離開了香港,台灣是我流亡的首站。輾轉半年後,二次流亡到英國,那時我剛剛26歲。我自小在香港普通的家庭成長,填鴨式教育下懵懂地考了一個大學學位,作為一個土生港女,我曾經也以為這年紀的自己,理應工作不久,過著閒來外出打卡食飯、聊聊哪款唇膏較為好看的平凡日子,又怎會想像過自己有天會成為一個尋求政治庇護者。
這是我第一次踏足英國,但準確來說還未算得上。因為在獲准入境前,我必先通過面試並等候審批。一旦被拒進境,我便有被遣返香港的可能。提出庇護要求後,我被帶到羈留室進行入境羈留,所有行李和通訊器材被沒收。這幾乎是每個在邊境提出難民申請的人必經的程序。
搜身過後,我被帶進一個約莫800呎的房間,裏頭有一排排長椅,角落有一間供有宗教信仰人士使用的房間,門外擺放了枕頭、被鋪、飲料,還有一堆在一年前出版的雜誌等基本用品(出奇地還找到東周刊!)。房內還有數名其他國籍人士,不過因為語言不通,我未可得知他們來自哪兒,只能從跟他們比手得知,他們已在這裏過了超過30小時。這讓我默默再為自己的扣留時間多作一重心理準備。
接下來,我便像人球一樣,在繁複行政程序中游走:拍照、打指摸、等待、上拘留車轉換羈留室,然後再等待。終於到了面見,對方問及我一些基本資料及離港原因,接下來仍是等待。陰暗白光下的羈留室一片寂靜,憂懼之中,我時而踱步,時而望著牆上的鐘發呆。我念起香港獄中的友伴,問海關人員借了紙筆,給友伴寫信。
10小時過去,我忍不住向房外的海關人員提出,希望拿回電話數分鐘,以告知在英國接濟我的朋友我還未可以離開。「沒必要,你未必可以進境的。」要求被一句拒絕,順帶勾起了我深埋的恐懼。我帶著未知的不安又再回到拘留室,看著電視上已重覆播放了一整天的新聞,不敢想像萬一我被拒進境,去向會是何處,或是被遣返香港之後,我將會面臨的又是甚麼?
在密封的房間裏,時間一直凝滯,我仿似站在懸崖邊緣,苦等城牆內的人為我打開一扇門。在抵埗的十二小時後,海關人員終於遞給我一堆簡介難民申請程序的資料。
當日晚上六時,我獲批進境了。
▌[尋庇護]作者簡介
過著流亡生活、前景未明的在英尋求政治庇護者或他們的過來人,透過綠豆的破土——這塊自由土壤發聲,以專欄「尋庇護」講述自身的故事、申請政治庇護時遇到的種種程序上、生活上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