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渺渺,水茫茫。征人歸路許多長。 相思本是無憑語,莫向花箋費淚行。 若然不是一個流亡者,我不會知道一張證件重要至此。 在我透明的手機殼背後,就放著一張回鄉證。這是我在中學時期還會跟隨家人到中國探望親戚時辦理的。本來在2019年的運動之後,已再無到訪中國的理由,回鄉證亦早已被我棄置於家裡某個角落。 現時隨身攜帶回鄉證的原因,是為了方便在出入場所或購物時證明年齡。在一堆身份證明文件之中,除了回鄉證,我已別無他選。因為在英國邊境提出政治庇護申請後,我的護照亦隨之被政府扣留,直至審查結束才能取回。 本來被扣留香港護照,我還可以選用香港身份證,或由英國政府發放的ARC卡。若以通俗的角度理解ARC卡,可當成是一張行街紙,是申請庇護期間的身份證明。不過當有次我沒有當心的獨個走在英國街頭時,我的背包被翻開,香港身份證連帶卡套被偷取。雖則早已聽聞這邊盗竊猖獗,但遺失那刻難免慌張。隔了半响,才記起自己已經不能再回到香港,故身份證其實也早已失去它入境香港的用途。想著又泛起一陣心酸,不知是否不幸中之大幸。...
獲准入境英國以後,漫長的等待才真正開始。由在海關要求政治庇護至今一年多,除了內政處給我寄了一份問卷問及我申請原因外,絲毫沒有一點消息。但這也不意外,一直有聞身邊有同樣經歷同一處境的人,大多需要長達一年半至兩年才獲得申請結果。根據英國內政部的數據,截至2021年年底,共有184名香港人在英國尋求政治庇護,當中只有15宗個案獲批、30宗被拒絶、51宗被撤回,其他則仍在審批當中。尋求政治庇護者面對最大的困難,是我們不被容許在英國工作及租樓。換言之,我們缺乏收入來源支撐日常開支,亦難以在英國找到落腳點。當然另一選擇是入住英國政府提供的庇護住所,並獲得每週約$400港幣的現金援助。不過近年不少報導指出在全球難民潮下,庇護住所的環境和治安亦愈見惡劣。我比較幸運,碰巧有一位相熟的中學同學居於英國,暫且可以同住。經過半年居無定所的日子,難忘在新居醒來的第一個早上,終於不需用幾秒鐘思索自己身在何處,又或明天該往何處。即使去向依然未明,但至少在這個租期內,我知道十天後一覺醒來,也不用擔憂我會在另一處,甚或另一個國家。 相片由筆者提供 不過,當一個人沒有穩定收入時,還是會非常不安,更遑論作任何職業或人生規劃。其實尋求政治庇護者離開自己熟悉的生活範圍,逃離到一個全新的地方,最需要的是重建生活,從而重新建立對人生的希望,惟無法工作的掣肘,卻牽扯著衣、食、住、行每一環,令生活充斥著不安全感。本想在異國重新開始的人生,卻仍然不由自己所控。在這些時刻,會讓我重新思索工作的意義。有時候,即使我們的工作只是日復日的重複工序,甚至對自身人生並無重大意義,我們卻會因而找到自己價值、社會認同及安穩感,從而感到安定且自信。但這些感覺是否又只能由一份工作賦予?我相信不是的。所以,這年我更努力在這邊重新構建社交圈子和生活模式,讓自己不被孤立在社會之外。我相信自身的力量和信仰並不會因為自己作為邊緣的族群而失去發光的機會。和身處香港一樣,即使我們受現況或形勢所限,但還是可以一小步一小步地重頭做起,首先保護自己的初心,繼而將關懷和理念擴展到身邊的人及社會,這仍是一種實踐。▌[尋庇護]作者簡介過著流亡生活、前景未明的在英尋求政治庇護者或他們的過來人,透過綠豆的破土——這塊自由土壤發聲,以專欄「尋庇護」講述自身的故事、申請政治庇護時遇到的種種程序上、生活上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