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 : 破土除了有固定的作者專欄,亦歡迎讀者投稿分享。這次,我們有香港勞權監察總幹事蒙兆達====================================2013年3月,香港爆發持續40日碼頭工潮。十年回首,總結是次香港自1960年代以來最大規模的工潮抗爭,對今天的香港到底有何意義?時移世易,如今職工盟解散,李卓人在囚,留下來的工會被嚴密監控,公民社會空間大幅收窄,很多人會慨嘆,如此大規模工潮抗爭,此情或已不再?半年的艱辛蘊釀可是,碼頭工潮的經驗告訴我們,空間愈是收窄,愈需要我們做好扎實的組織工作,靜待時機出現。在此次工潮爆發前,其實工人已嘗數次策動罷工卻未能成功。當年貨櫃碼頭猶如獨立王國,工人的工資長期受壓,職安健欠缺規管,甚至連工傷意外消息亦被封鎖。槍打出頭鳥,誰夠膽站出來為工人申訴,隨時會遭受報復解僱或懲罰性停工。雖然行動經歷了數次「滑鐵盧」,但工會和組織者沒有就此放棄,而是將全副心力加強底層的組織工作。工會招募了學生義工,每星期最少兩至三次,不斷落區接觸工人,暗地裡舉辦聚會,發掘積極份子。這些不起眼的組織工作,在璀燦奪目的工潮爆發前,一直持續長達半年時間。如沒有經過這些事前的艱辛蘊釀,很難想像怎可促成日後的工潮大爆發。不過,也不得不承認,單憑數百位碼頭外判工人之力,面對亞洲華人首富,雙方實力確是相當懸殊。扭轉局勢的關鍵,全因碼頭工潮曝露了香港長期由財團把持壟斷的深刻社會矛盾,一石激起千重浪,成功喚起了市民敵愾同仇的階級認同,激起廣泛的社會支援。最明顯的例子是,工潮期間成立的罷工基金,獲市民熱烈捐獻,成功籌得接近900萬元,成為罷工曠日持久的強大後盾;學運份子聯同工人代表,組織講解團深入社區、學校進行演講、籌款;社運活躍份子出版通訊,向工人及市民報導工潮最新動態;更有市民自發發動杯葛行動,以消費者運動向財團旗下零售業務施壓;來自荷蘭、澳洲的碼頭工會代表,千里迢迢前來香港聲援,並向於當地也有經營碼頭業務的資方施壓。迅速地,單一行業的工潮事件演化成了一場具廣泛意義的社會運動,更有學者將此視作「社運工會主義」(social movement unionism) 的研究案例。香港市民權利意識的成長如今獨立工運陣營被瓦解分散,已無從前規模、人手和資源,工人要發動大型工潮對抗財團剝削,肯定比以往更形困難。要突破這種工人被孤立的局面,實有賴於社會上關注勞工的活躍份子,從周邊形成支援網絡,透過消費者運動、社區連結等不同介入方式,作為支撐工運的媒介。歷史上,這類專制國家下的工運經驗,並不罕見。例如在1980年代韓國軍政府統治時期,組織工會被視為非法活動,不少教會、學運份子在支援工人反抗方面,便發揮了關鍵角色。從更寬闊的視野來看,接連發生在同一時期的多場香港社會運動,包括:反對菜園村清拆運動(2008)、反國教運動(2012)及碼頭工潮(2013)等,儘管關注議題各自不同,均反映了香港市民權利意識成長的重要發展階段。在是次碼頭工潮之中,有一點經常被忽略,其實工人不單止要求合理加薪,更是十分著緊爭取工會的承認權。由於此一訴求不被接納,他們更曾一度考慮拒絕資方的方案。奈何工潮持續已達40日,礙於現實生活壓力,眼見參與人數下降,勞方幾經掙扎最後只好同意接受方案。工人代表當時臉上流露的失望表情,至今我仍歷歷在目。香港的財團深明權力就是金錢的道理,只有牢牢抓住權力,才能完全控制資源分配的規則。因此,資方在工潮最後階段,縱使願意將薪金調整至接近工人期望的雙位數,對於與工會作任何形式的集體談判,仍然堅決一步不讓。放在香港今天的政治大環境,統治階層拒絕與升斗市民分享權力,背後原因其實同出一轍。抗爭的記憶與承傳不過,碼頭工潮的經驗正好告訴我們,當權者不可能永遠壓止民眾改善生活的訴求,這些源於生活被剝削的憤怒,或遲或早會轉化為爭取確立民眾權力的呼聲。即使在中國大陸,面對中國政府如此嚴密的社會控制,被壓迫的民眾仍然能夠尋得反抗缺口。去年年底在中國多個城市爆發的白紙運動,群眾快速蔓延的抗爭浪潮,便成功迫使當權者讓步放棄了嚴苛的清零政策。猶記得職工盟在解散宣言中留下了這一句:「有矛盾,就會有對立。有壓迫,就會有鬥爭」。當初碼頭工人代表跟我說,他們決定站出來反抗的一刻,最能鼓舞他們的,不是組織者講的什麼大道理,而是數年前發生的一次扎鐵工潮。香港碼頭罷工發生後不久,由同一集團於深圳鹽田港經營的碼頭在同年九月爆發工潮,近千工人罕有發起罷工,要求加薪和改善待遇。受壓迫者會互相學習反抗模式,抗爭的記憶因此便得以承傳。每一次重要的工潮事件,都有可能造就下一場發生於不同時空的勞工抗爭。回顧香港過往走過的民主路,不也是一樣嗎?反廿三條立法後有雨傘運動,雨傘後又有更大規模的反修例運動。曾經發生於我城的民主抗爭,會成為這個城市的集體記憶,留下的足跡不會就此磨滅,後來者必定會繼續受到鼓舞,從中尋得他們所需的力量和勇氣。 ...
中共二十大剛剛「勝利」閉幕,中國大陸卻接連爆發罕見的抗議示威浪潮。各地群眾不單自發衝擊防疫的設施和關卡,與「大白」們發生肢體衝突,騷動紛起。鄭州更發生富士康工人的反抗,繼後全國多家大學的學生亦互經串連,掀起三十多年來未見的學生運動,帶頭以高舉白紙作為抗議方式。更加有不少地方,抗議者高叫「不自由,毋寧死」,「習近平下台」等口號。連香港也有不少內地來港的學生走出來參與抗議活動,一改過去他們都只是一班盲目愛國的「小粉紅」形象。這連串抗議活動,被稱為「白紙革命」。如此一幅民怨沸騰,烽烟四起的圖像,當非剛好完成永續執政大計的習近平所樂見。然而在內外交困的壓力下,中共竟然只敢私下抓捕勇敢發聲的參與者,卻未見嚴辭反擊,高調壓下這股「反動逆流」,反而急急在各地取消早前嚴苛的「清零」防疫措施,似乎是不想高調地將事情繼續鬧大,不想給人「強力鎮壓」的印象。一時之間,香港高官鄧炳強的嚴防「顏色革命」論反成孤家寡人之調,趙立堅在外交部新聞發報會上長達數十秒的無言以對,竟成鄧炳強最妙的和音。這種不言退讓的「退讓」底下, 大規模的抗議運動似乎暫時偃旗息鼓,但叫停清零政策的目標,似乎已稍見「成功爭取」。雖然中共執政地位絲毫未損,習近平依然可以自我陶醉於他當「人民領袖」的幻覺,但是中共今次懾於群眾壓力而作出戰略退卻,無疑是為日後的民間抗爭打開了一扇窗。抗議浪潮帶前所未有政治色彩其實,把中國民眾都想像成心甘情願馴服於現狀的奴民,基本上是一種錯覺,甚至是為了維穩而刻意散播的假像。因為根據中國社科院自己公佈的數字,中國每年發生的「群體性」事件,過去二十多年來一直都是徘徊在數萬甚至十數萬之間。在習近平上任初期還持續上升,一直至2014年才開始在加大的維穩措施下下降。這些措施包括限制NGO的活動,抓捕維權律師,嚴打上訪,煽動「小粉紅」型的民族主義等。今次「白紙革命」的爆發,一方面是承繼和擴大了這股內部不斷積壓的群眾不滿,但另一方面卻萌生出重要的新意義。其中最突出的是,今次抗議浪潮以跨族群、跨地域、甚至跨階級的方式爆發,而不是過去那種個案形式的抗爭。再者,大城市爆發了集體的公民行動,這些行動直接以人權、自由、民主及公民身份的概念,為抗爭帶來前所未有政治性。當中甚至出現了挑戰地區居民組織在防疫工作上濫用公權力,這雖然尚不是全面的體制改革訴求,但已經說明中共過去十年發展出來的社區「網格化」管控,不但無法消弭,反而加深了人民的不滿。另外,雖然各地學生明顯有串連的舉動,但行動毋須領袖,沒有「大台」,更沒有談判代表,極似香港2019年的「如水」運動。中共剛愎自用令民心生變雖然有一些香港人對於大陸人當年反對抗爭,支持官方鎮壓「黑暴」耿耿於懷,冷言「你哋都有今日」,可是亦見有大陸人聲稱後悔當日的態度,於今方知自由、民言、人權之可貴,覺今是而昨非。究其實,又有多少人真正既是今日的抗爭者,又是三年前真的嘲笑過香港人的「小粉紅」?還是當年他們只是怯於時勢,想支持香港又不敢發聲?事實上,中共這三年剛愎自用的防疫政策,所引起的經濟動蘯和社會衝擊十分巨大,在民心民情的領域產生了質的轉變絕不奇怪。昔日可以盲目地愛國,三年後也可以呼喊習近平下台,皆因「清零暴政」幾乎把每個人都當成專政對象。當你肉身感受過專政權力的任意欺凌,方知人的基本權利可貴,又怎能再自我陶醉於「制度優越」的意識形態迷湯?昔日中共的統治,靠的鼓動群眾的「革命熱情」,人們信仰只要緊跟偉大領袖毛主席,就可以實現烏托邦式的未來。文革悲劇打破了幻象,暴露了極權統治的殘酷現實。鄧小平就以改革開放,分享經濟發展紅利來穩住人心。青年學生希望政治改革能夠齊頭並進,可是中共專政本色不變,釀成六四悲劇。中共於是放棄舊式極權主義的老套路,不再問「姓資姓社」,讓人們加深迷醉於消費主義,政治上自我麻醉,容讓專政繼續,充分實現哈維爾所言的「後極權主義」。在「後極權主義」之後中國式「後極權主義」只要求人們服從於「大國崛起」的美麗謊言,默認中共以「威權治國」。可是,新冠疫情打破了「後極權主義」的既有秩序。皆因習近平好大喜功,以為單憑黨人意志就可以消滅病毒,不惜犧牲人們的生命安全,破壞社會信任,顛倒生產運作,終於再次暴露出極權主義統治的野蠻本性。於是,「小粉紅」型的新一代可以對當年的「大躍進」 無感,但對中共今日的「防疫大躍進」的荒謬卻不能無動於衷。因為「美麗新世界」的謊言被戮破後,人們即見「1984」的真實慘狀。在「後極權主義」之後,原來是更為可怕的「數碼—生物極權主義」(digital-bio. Totalitarianism)。相對於香港的「時代革命」,「白紙革命」當然是遲來的後起。這兩場運動所即時引起的波瀾,亦不見得會立即帶來改朝換代的果效。然而它們儼然是截洪大霸上兩道連天上衛星都可見的裂痕,說明了眼下的短暫沉寂,也許是未來滔天巨浪的先兆。▌[安徒行傳]作者簡介安徒,文化研究退休教授,專欄作者。 ...
10月13日,北京四通橋上驚現「罷免獨裁國賊習近平」的巨型橫幅,網上片段可見一名男士在行車橋上拉起橫幅後迅即被捕。雖然片段、相片與及一切相關的信息,很快就被內地一切社交網絡屏蔽,但有關資訊仍能透過海外平台及內地勇敢的知情者竭力傳播,其中一些網民就以陳奕迅年初的內地新歌《孤勇者》憑歌寄意,向隻身拉橫幅的勇士彭載舟(彭立發)致敬。 為什麼會選擇陳奕迅的《孤勇者》? 當然,單單是歌名,已帶出了對橫幅勇士的敬意。而且歌詞許多段落,竟巧妙地為勇者和人民代言了:「戰啊!以最卑微的夢,致那黑夜中的嗚咽與怒吼。誰說站在光裏的才算英雄」「你的沈默,震耳欲聾,You Are The He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