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與人生問題 2021年,我曾出版《為人之學:人文、哲學與通識教育》一書,當中講述我如何看待哲學教育及通識教育。我從哲學與生命角度切入,發現通識中心甚少有課程觸及這個人生最重要的問題。以哲學思辨生命,並非單純講述自身故事,而是如何運用學問,探討及解決自身所面對人生問題。必須注意,運用學問並不代表你必須讀通康德或亞里士多德等人博大精深的學術巨著,你大可完全不明白他們的學術思想,不過卻要學習他們如何看待生命的方式。出於以上想法,因此將生命哲學放入通識教育範疇,作為實踐自身教育理念的基石。 正如上述,我們要向眾哲學家學習,如何看待生命。但他們所講的問題絕非具體問題,而是若干人類必然會遇到的共同問題,並尋求普遍意義的解決方法。就我自身能力所及,將眾多人類必會遇到的共同問題中的五種,納入講學範圍,後來遂發展成「死亡與不朽」、「愛情哲學」、「性與文化」、「幸福論」、以及「烏托邦思想」五門科目。以下我逐一講解這些科目的內容與意義。 五個人生共同問題死亡與不朽,乃人生最重要、亦不得不面對的問題。基督教徒強調,信耶穌,得永生。然而,何謂永生?何謂不朽?柏拉圖講靈魂不朽(immortality of the soul)與耶穌所謂肉身復活(resurrection of the body)有何分別?凡此種種,當我們面對生命與死亡時,實無可避免,必須處理。 人生另一主要問題就是愛情哲學。試問誰不渴望愛情?然而,何謂愛?何謂情?將「愛」與「情」化作人生經驗,該如何處理?表面上大家都在談情說愛,但若問他們何謂愛情,被問者大抵皆無言以對。華夏文明本無「我愛你」的概念,在座各位可否於1900年前任何一部古籍中覓得此三字?起碼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找到。為何在我們的傳統中,並沒有任何概念可對應「I...
第一封信 1.2人的「有限性」人生第三階段所要面對的第一個哲學問題,就是上世紀德國哲學家海德格所說的「有限性」。人的生命都是在一定的時間內,我們知道這個時間的「有限性」涵意就是死亡。年青時讀死亡哲學,雖然說每個人都會死,但當時我們還是精力充沛、身手敏捷、思考靈活的時候,不太能想像到死亡,它實在離我們太遠了,我們覺得自己仍有數之不盡的時間,還有很多事情想做未做,我們不大相信死亡是會出現的。現在,我們到了如孔子所說的七十「從心所欲」階段,不過,你發覺很多與自己同齡的人已經相繼離去。父親54歲過世,未能經歷我們現時的這個階段。在這第三階段裡,我們可以感受到人生的開放性、自由性。退休後,突然多出許多時間,從前未能做的,現在都有時間去做。不過,在這開放性裡面,你又會發覺自己正走到前方的一道閘,慢慢接近,而閘門很快就會關上,這就是我們的第四階段,亦即是終站,就是要落車的地方。生命中的LOSS由第三階段通往第四階段的路程中,我們的身體慢慢變化,變得遲緩、變得衰老。我們的一切已不像從前,我們走路的步伐、思考的速度、運動的能耐等,每況愈下,這都在告訴你人生已經走上另一個階段。年老並非一個概念,年老是我們從身體狀況深切感受得到的,慢慢衰退、老化,很多事情逐漸力不從心。上世紀法國女哲學家西蒙波娃在《論老年》(1970)(英:The Coming of Age/法:La Vieillesse)中就曾經提到,年老同時也是他人告訴你的:巴士上有人讓座給你、有人叫你一聲阿伯、每天照鏡,額上的皺紋多了、眼皮垂了、視力聽力都逐漸衰失。除了肉體上的衰退,還有精神方面的退化:記憶力模糊、話到口邊的詞彙說不上來、以前想過的問題現在都忘記了、曾經寫過的東西亦記不起了。整體來說,在這個記憶力失去的過程中,我們感覺到最大的就是loss,就是喪失,喪失了我們的能力,喪失了我們曾經擁有的東西。無論你從前如何叱咤風雲、身居要職、位高權重,慢慢的,當你離開之後,這些一切的風光都會隨你而去。這個loss,亦包括你身邊的人。你的朋友可能比你死得更早、你的父母及親人都可能已經不在。我可以大膽講一句,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很多人都已經成為孤兒,因為爸媽早已過世,70歲的時候如果父母親仍健在,想必他們都十分老了,而且更接近終點,好快就要落車。同樣的,我們的伯父、姑母、叔叔,一個一個的長輩先後走了,到最後全部都離我們而去,你會發覺家族的生命鏈戛然斷裂,無聲無息,在上再沒有可親近的長輩,再不能像往日過年時到他們家中拜年,聚聚熱鬧。你面對的景況,心底深處再次感受到loss。此時,你看到的未來,已經不再是年輕人看到的「...
序言 《將上下而求索: 給明慧的二十封信》是我第一本書,和周兆祥合著。這書由1977年第一版,直到現在,我也忘記重刊多少次了。這本書談年青時代的存在感受和問題,大概得到不少朋友認同和錯愛,後來成為高中參考書之一。 我在1949年於香港出生,和共產中國同年。我在這「借來的時間和空間」的香港自由成長和工作,親身經歷香港盛衰,直至到2019香港淪亡為止。 《將上下而求索》書中的「明慧」如果仍在,相信也步入晚年。如果今天仍可和她/他有緣再見,我會如何談論過去45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