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到倫敦，參觀了一個免費展覽，很震撼。

由我住的市鎮坐火車到Euston站，步行五分鐘就到了博物館Wellcome Collection，毗鄰倫敦大學學院醫院，主力資助生物科技和醫學倫理的研究和展覽。

除了常設有關醫學歷史的展覽，還有剛剛揭幕，殘疾藝術家Jason Wilsher-Mills的《Jason 254歷險》的展覽。

Jason是一位輪椅上的畫家，人生的突變在1980年發生。當年11歲的Jason出水痘，病了幾天，不但沒有好轉，反而突然手腳麻痺動彈不得，且高燒不退。就這樣，Jason住進醫院。

原來水痘令Jason的白血球攻擊自己的中樞神經，令他11歲至16歲這幾年間，由頸以下都癱瘓。即使後來Jason的手慢慢有回感覺，但到2010年，中樞神經又出現問題，令他不能再拿起畫筆。結果，朋友鼓勵他學用平板電腦作畫。今次展出的畫作和雕塑，就是他用digital art說故事，講述他卧床在醫院的回憶和心情。

254這分鐘

一入會場，我就被巨型的Jason與病床的裝置嚇一跳！巨型的男孩全身印滿色彩繽紛的圖案。作者形容，這些圖案就代表他感到自己手腳又麻又奇怪，仿如有成千上萬的不知名的病毒和細菌在身上跳舞。

那年剛好是莫斯科奧運，男孩動彈不得時，病房的電視機就成為他認識外面世界的重要窗口。Jason憶述，入院後只聽到醫生和父母的談話越來越沉重，聽到自己可能以後不會走路時，剛好是下午2時54分，同時他從電視轉播，看著身上掛著254號碼布的英國跑手Sebastian Coe衝過終點線，羸得奧運1500米賽事的金牌。

於是，幼小的心靈就記住254這分鐘，幻想金牌跑手帶領軍隊幫忙與攻擊他的病魔搏鬥。一個又一個的綠兵，令我想起Toy Story，也一掃原來冰冷沉重的病房形像，真的將病者腦中活潑的想像呈現出來。

限制中增加色彩

展覽又把小小Jason不同時間感受到的身體變化，跟他透過病房電視、收音機得知的英國時事、娛樂八卦的時序對列，形成一道有趣的時間線。例如Jason一幅畫名叫LEG END —— 畫了包了紗布的頭和一隻大腳，紥滿鐵釘，代表四肢又麻又刺，生不如死的狀態，但此人的口卻不被鐵釘限制。原來，Jason的腳不靈光，真箇「 Leg—end」，不過，此時他開始就讀醫院附屬的特殊學校，有老師教他用口咬著畫筆作畫。這就開始了Jason的繪畫生涯，「 Leg—end」的不幸，慢慢變成一個不可思議的「legend」傳奇。

Jason形容，他開始接觸畫筆後，灰沉的生活多了色彩，亦令他決意要努力成為畫家，透過色彩表達自己。

病，帶來限制，原本熱愛欖球的男孩，怎會不痛？怎會不淒慘？但低谷之中，病痛沒有令孩子否定自己。童心童眼沒有錯過平凡但難得的生活點滴。到病情穩定了，到有了表達自己的工具，他可以把自己殘疾、患病的經驗，轉化成藝術創作。

他的畫筆（如今加上iPad）也告訴我，身陷頑疾的朋友，不用你我同情，不再要別人提他有多慘、失去了幾多。他們更需要我們的聆聽、跟他們一起發掘。在限制之中，其實我們還可一起抓住甚麼？可以加增甚麼色彩？

我們是怎樣看殘疾？人們的代勞和協助，是令他能體驗生命的豐盛，抑或令他只有倚賴、令人更自卑、覺得是社會的負累？！

認識世界的一扇窗

Jason的畫描述四十多年前的住院經歷。今天的英國，對不同能力人士已經多了包容和尊重。例如，有學習障礙甚至難以用口語表達自己的人，都有自助團體和治療師合作，提供不同的支援，務求令他們有口雖難言，但仍有工具分享所見所聞。

最近，喜見所住的地區有一位言語治療師，跟一個動物園合作，設計一些溝通版，可以讓老師或家長帶孩子參觀動物園時，即使不能言語，也可利用溝通版的圖畫，表達自己想去哪裏、愛看哪種動物。

口語困難的人，常被誤以為他們理解力低，甚至有人會在這些孩子面前說孩子的不是、不濟和是非，但其實孩子往往是明白的。不要看輕小小的工具；這些圖像就像Jason的病房電視機、或口咬著的畫筆，是學障孩子認識世界、分享所感的一扇窗。

誠意推介，有機會一定要再去看。

參考資料：

https://wellcomecollection.org/exhibitions/ZZP8BxAAALeD00jo

https://www.woburnsafari.co.uk/plan-your-day/before-you-arrive/accessibility/communication-boar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