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立法會選舉、年齡與透明度 | 卜約翰 (John Burns) (香港大學榮休教授） - 綠豆 Green Bean Media

2025年立法會選舉、年齡與透明度 | 卜約翰 (John Burns) (香港大學榮休教授）

15/11/2025卜約翰, 立法會選舉, 讀者投稿

（編按 : 破土除了有固定的作者專欄，亦歡迎讀者投稿分享。 ）

2025年12月7日，香港市民將前往投票站，選出新一屆「愛國者治港」的立法會議員。參選資格同時具有正式且公開，以及非正式且不透明的特性。提名程序亦缺乏透明度。令人意外的是，為準備選舉，多位現任議員紛紛宣布不再競逐連任。議席更替本身並不罕見，但其發生方式卻引起對現行公開參選標準的質疑。至少，這些標準似乎並不完整。整個過程亦打斷了原本朝向制度化、公開化標準的趨勢，並引入新的非正式且未公開的標準，方式可能顯得隨意。

參選資格的演變

自1997年以來，當局對參選的正式資格進行了解釋並加以補充。首先，從1997年至2016年，官員界定地區直選議席的參選資格為：年滿21歲、已登記為選民、在香港居住滿三年、「擁護《基本法》並效忠香港特別行政區」、為中國公民及香港永久性居民，且不得擁有外國居留權。（註1）

這些資格在當時看來相對不具爭議，直到2014至2015年的雨傘運動揭示出社會的嚴重分化。2016年，根據上述資格，香港選民選出了六位「本土派」候選人，其中部分人據稱主張香港從中國獨立。（註2）

何謂「擁護《基本法》並效忠香港特別行政區」的具體證據？中央當局遂透過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的釋法介入。

其次，隨著2019年反政府示威日益激烈，中共中央重新強調「港人治港」的政策應由「愛國者」來實踐。（註3）因此，「愛國」被納入為正式的參選資格之一。

2021年，為準備延後舉行的立法會選舉，香港當局在法律上界定了何為「愛國」與「不愛國」的行為。（註4）《2021年公職（參選及任職）（雜項修訂）條例》列明官員對所有候選人所期望的具體愛國行為，例如「維護憲制秩序」以及「維護國家主權、統一、領土完整和國家安全」等多項要求。

當局亦制定了一份「負面清單」（即不愛國行為），當中包括一些明顯的行為，例如「宣揚或支持“港獨”主張」或「拒絕承認香港的憲制地位」。該清單亦涵蓋與初選47人國安案件中被定罪者相關的罪行，以及其他行為，例如「以非法手段強迫或威嚇行政長官改變某項政策或提交立法會審議的議案」，以及「作出損害或有傾向損害香港特別行政區的整體利益的行為」。後者的定義似乎具有一定的詮釋空間。

儘管如此，該條例草案仍提供了更多公開的正式參選標準，作為當局對立法會候選人的期望。

重重關卡

當局擁有多種方式來執行參選資格的審查。以地區直選為例，每位候選人必須獲得10至20名選舉委員會成員的提名，且來自五個界別中每個界別的提名人數須為2至4人。（註5）我推測這是第一道審查關口。例如，在2023年區議會選舉中，有潛在提名人坦言，若未獲「北京首肯」，他們不敢提名潛在候選人。（註6）選委會成員可能也面臨類似的誘因結構。

第二道關口是國家安全審查，所有候選人均須通過此一程序。中聯辦主任是該審查委員會的成員之一。

第三，其他審查機制包括香港特區政府官員，例如選舉主任及本地候選人資格審查委員會。換言之，若未獲這些把關者的支持，任何人都不會考慮參選立法會。

另類參選條件 : 年齡上限

至2025年，本地媒體指出，立法會選舉中，中央當局似乎新增了一項既非正式、又是在不透明情況下引入的參選條件：年齡上限。在數周內，所有年滿或超過70歲的現任立法會議員相繼宣布不再參選。至少在一個案例中，這項新增條件似乎令立法會議員兼行政會議召集人葉劉淑儀感到意外。就在她據稱接獲通知其參選不再受歡迎的數周前，她仍在積極準備競選連任，並呼籲公眾支持她。（註7）

在有關候選人資格的討論中，《中國日報》於10月21日發表的一篇評論文章並未提及任何年齡上限。（註8）然而，文中出現了其他標準，例如候選人應只提出建設性批評（不得「為政治利益而吹毛求疵」），以及不得「以損害香港整體福祉為代價來維護既得的界別利益」。

李家超 : 中央關心和重視是天經地義

若這些標準屬於官方政策，是否意味著現任立法會中某些批評政府的議員將被排除在外？但目前看來，這些標準似乎尚未被正式採納為具法律效力的參選資格。

為清楚起見，中央政府擁有全面管理香港選舉的權力。行政長官李家超於10月28日重申，中央對香港擁有全面管治權。他表示：「中央政府對香港特區擁有全面管治權。立法會選舉關乎特區憲制秩序，國家安全，和特區良政善治，中央關心和重視是天經地義，尤其新一屆立法會正處於香港發展的關鍵階段，意義重大。」（註9）

這番話可視為中央在選舉中角色的最直接表述之一。至於是否設有非正式的年齡上限，值得注意的是，內地在高層以外的官員任命中普遍設有年齡限制。這種制度性做法是否影響了香港候選人資格的設定，尤其在2025年多位年逾七十的現任議員宣布不再參選的背景下，確實引發合理推測。雖然未見公開文件明確規定此一標準，但其實際效果與內地慣例不謀而合，顯示出制度間的潛在互動。

中聯辦長期在協調和管理建制派選舉工程中扮演重要角色，這正是其「統戰工作」的核心職能之一。（註10）然而，在2021年後的「無反對派」環境下，這項角色似乎已擴展至整個選舉過程。

程序不透明兼隨意

這種缺乏透明度的情況在多方面引起關注。首先，公眾只能猜測究竟是誰在主導選舉，這容易引發謠言與揣測，可能並不為當局所樂見。其次，市民理應了解政府在重要領導人選拔過程中的角色，例如選舉。第三，最直接受影響的潛在候選人及其支持者，也應掌握相關情況。否則，他們及其支持者可能因不明所以而感到失望，甚至因保密性過高而產生疏離感。

在談及2023年區議會選舉的提名過程時，立法會議員田北辰呼籲應提高透明度。（註11）他指出，候選人難以獲得選委會成員的提名，而當局似乎在未公開的情況下決定哪些人可獲提名。他所屬的中間派政團「新思維」因此被邊緣化，候選人苦於無法取得足夠提名人支持。究竟是哪些當局及部門作出這些決定？依據的是什麼標準？田北辰年逾七十，亦已表明不會參加2025年立法會選舉。

將年齡上限作為參選資格之一，理應有清晰的說明與公開的正式辯護。全面禁止所有年滿或超過70歲人士參選，沒有考慮其專業能力、經驗、奉獻精神或愛國立場，這樣的做法有何正當理由？這是否僅適用於2025年一次性的標準，還是會適用於未來所有選舉？在程序不透明的情況下，當局是否可以臨時引入其他非正式標準？

年齡上限本身亦顯得隨意：為何是70歲，而不是72歲、75歲或68歲？此外，亦存在問責問題：這項決定是誰作出的？其結果是剝奪了香港急需的人才。若缺乏公開辯護與清晰說明，這項標準便顯得隨意，這並非良好與有效治理的標誌。我們值得擁有更好的制度。

註 :

見 2016 LegCo candidate nomination form at chrome-extension://efaidnbmnnnibpcajpcglclefindmkaj/

https://www.eac.hk/pdf/legco/2016lcbe_nte/reo-n-gc-2016lcbe_nte.pdf

Chen, Albert Hung-yee and Po Jen Yap2023. The Constitutional System of the Hong Kong SAR: A Contextual Analysis Hart. pp. 45-48.
見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4th Plenum of the 19th Central Committee, “Decision of the Central Committee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on Several Major Issues Concerning Adhering to and Improving the Socialist Syste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and Promoting the Modernization of the National Governance System and Governance Capability” Section 12 (1-3), Zhōnggòng zhōngyāng guānyú jiānchí hé wánshàn zhōngguó tèsè shèhuì zhǔyì zhìdù, tuījìn guójiā zhìlǐ tǐxì hé zhìlǐ nénglì xiàndàihuà ruògān zhòngdà wèntí de juédìng, October 31, 2019, http://www.gov.cn/zhengce/2019-11/05/content_5449023.htm
chrome-extension://efaidnbmnnnibpcajpcglclefindmkaj/

https://www.elegislation.gov.hk/hk/2021/02/26/supp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