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歲的自閉學生H，同時患有嚴重學習障礙，近期逢星期五真是他的Bad Friday。

一直住宿舍的他，因父母近期希望他能在周末回家，於是逢星期五會提早下課，有車接他回家，而非回到學校宿舍。對於這個打斷了周末日常的安排，H有難以疏理、莫名的焦慮，於是逢周五跟他做治療，他都會很抗拒、很難接受新的玩意和訓練。他從小到大做的言語治療訓練次數，可能比起我這個半途出家的姑娘更多，所以他很會掩飾，不斷告訴自己和別人「I’m OK、I’m fine」。不過，身體其實很誠實，只要他知道這天要訓練時，就會不由自主的掹指甲、咬指甲、眉頭緊皺。

H另一種焦慮的表達，就是極度難接受別人意見和幫忙，會視任何的糾正或出手為干預，有時會因而大發脾氣。

祈福拍擋

如是者過了一個星期，又到「攞命星期五」。老師問我能否把H的言語訓練改時間，避開星期五？但一來其他日子都排滿了其他訓練；二來，我們真的覺得即使為H削足適履，但他始終都要學習在不安的星期五生活、學習。或許我試試跟他在不安的日子繼續訓練，讓他知道情緒是可以有方法駕馭的。

我知道H好怕「空閒」，好希望時間表清清楚楚排得滿滿。於是，我請老師把治療時間改名，變成「治療師辦公室助理」時段。在這段時間就當我的助手，我做教材，他就幫手過膠、剪貼。對話示範、指令訓練依然可以融入其中。

他是一個好助手。一月的幾星期他勤勤懇懇地，把圖卡過膠；到了二月，我建議他不如協助我預備別的手工，因為要慶祝農曆年！他接受建議，肯嘗試過膠以外的其他工作。我先以圖像解釋農曆年Lunar New Year的其中一個習俗，說華人會用揮春表達對人的祝福。然後，著他跟指令把小卡片剪貼好，他更臨摹了方塊福字，我們一同逐班派揮春。我們這個祈福拍擋，好開心。他由衷的笑容、樂意的幫助，一班不漏地使命即達。

一個轉念，並未有像變魔法般令他開朗起來，忘記回家面對家人的不安。不過，H卻經歷即使星期五是一周中他覺得最麻煩的一天，但他依然可以有方法好好地過。肯嘗試，那無助感，就減少了。

有沒有學習障礙也好，有時，我們總不能把學生看成要被呵護的人。有些狀況，是成長必須走的路，陪著他、聆聽他、接納他，再一同解難，便好。

身邊人的滑鐵盧

知道面對不似預期的改變，是H這階段要經歷的關口。而我，也在不同的場景在學習、在經歷。

身邊人近日報名參加一項筆試，若過關就可以繼續下一階段的學習，謀求發展另一技能謀生。苦讀未必修成正果。那天知道他遇滑鐵盧，雖沒有說晦氣說話，但煮飯時我不禁唉聲嘆氣。身邊人聽在耳裏，自然也黑面起來。筆試失敗固然不是好事，但我忽略身邊人的感受，沒有先聆聽而是心裏埋怨，又有甚麼好處？

過了幾天，身邊人操卷再考，但仍是碰壁。當天一早，我祈禱時，突然醒起其實我愛的人是否身心平安，比起考試成績重要萬倍。既然知道了，今次就學習做個體貼的人，若有想不通的環節，就鼓勵他停一停、唞一唞，儲足心力再出發。結果聽他呻一呻，一同pub一pub，當他跟我說：「其實遇到難的部分，都有啲怕」，其實這是我倆很大的進步。因為當「怕」成了一件可以說出來的事，變成可以一家同分享的事，它的力量已經沒有那麼大了。

總之，不論新一年遇上甚麼境況，不要讓「龍年」一語成讖成為「Year of lone」。

路直路彎，我希望自己能做個能給力的夥伴，而不是遇倒霉事只會口放毒蛇消耗別人的人。互勉之。

▌［英倫筆端］作者簡介

莫宜端 Zandra, 育有一子一女，與丈夫子女定居英國，英國註冊言語治療師。曾任記者、時事節目主持、政策研究員、特區政府局長政治助理。及後進修並成為言語治療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