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一點
希臘第二大城市塞薩洛尼基（Thessaloniki）歷史悠久，若提及舊譯名「帖撒羅尼迦」，相信不少香港的基督徒就會有所印象。此處正是使徒保羅於大約公元 54 年第二次宣教時，向當地教會寫信之地，分別成為《新約聖經》中〈帖撒羅尼迦前書〉及〈後書〉，鼓勵信徒於逼迫中堅守信仰。
初到此城認識的新朋友，向我推薦了五個地標，包括教堂、清真寺，最吸引我的，是位於上城（Ano Poli）的「七塔堡壘」（希臘文為 Heptapyrgion；土耳其文 Yedi Kule）。堡壘最初由拜占庭人在十四世紀末建成，本是保護城內居民免受外敵侵襲，直至十九世紀末，卻成了打壓人民的工具，變成臭名遠播的監獄。上城地勢較高，遠離中心，俯瞰整個城市，其偏遠的地理位置，正好令監獄內的情況得以避開眾人耳目。
後山的亂葬崗
二十世紀的希臘曾經歷多次動盪時刻，包括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的獨裁政權、納粹佔領、內戰及軍政府時期。每當出現專制統治，自然產生大量政治犯。堡壘不止囚禁異見分子，還有施以酷刑，甚至處決。據記載，單在這座監獄，遭槍斃的政治犯就超過四百人，連未成年學生亦不能倖免，死後草草掩埋於監獄後山的亂葬崗，家人無從得知親屬下落。現時堡壘已成為博物館，監獄對外開放，東西兩側分別是關押男女囚犯的單人牢房。我走進其中一間，望著牆上僅有的一線窗戶與鐵門上僅供送飯的小孔，即使現已加裝照明，仍難以擺脫獨處的侷促與不安。
昔日希臘人一提起「七塔堡壘」，便會聯想到惡劣環境——潮濕、陰暗，有人直稱之為「濕墓」。這個不是比喻，而是現實。就在我參觀之前數月，施工隊於監獄附近的國家抗爭公園（Park of National Resistance）鋪設長椅時，挖土機意外發現頭骨。在一個有良知的社會，沒有人會掩蓋真相，施工隊隨即改用人手小心發掘，最終在亂葬崗中起出 33 具遺骸。部分頭骨帶有彈孔，證明死者是遭槍決。陪葬物包括女性鞋履、手袋及戒指。那年頭被處決的人，包括兩名 17 歲女學生，行刑時身穿校服。政府迅速行動，利用 DNA 鑑別協助家屬辨認死者身份，民間亦舉辦多場悼念活動，邀請親友、學者及市民參與，包括獻花、犧牲者名單誦讀，以及歷史講座等。
絕望中的吶喊
說到希臘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除了芝士、橄欖油等地中海飲食文化、又或大理石雕塑工藝外，還有一項較少為外界認識，叫做 Rebetiko 音樂 。音樂源自希臘下層社會，反映被壓迫者的苦難。當時不少牆內、牆外人，正是以創作 Rebetiko，抒發對自由的渴望，旋律成為絕望中的吶喊。
歌者低沉沙啞，滄桑而真摯。那種不加修飾的演唱方式，即使不明白歌詞意義，聽來仍倍覺哀傷。我以一首 Rebetiko 結束這篇遊記，名為《Kane Ligaki Ipomoni》，中文譯作「耐心一點」，由 Vassilis Tsitsanis 作曲，Sotira Bellou 演唱，錄製於 1949 年，兩年後成為禁歌。（註一）
《耐心一點》
別絕望，不會太久，
黎明將至，
新的愛情會向你招手，
耐心一點。
驅散心中陰霾，
別在哭泣中熬夜，
即使他不在懷裡，
那天終將到來，別忘記。
甜蜜的黎明會喚醒你，
愛會重獲新生，
再次綻放，
耐心一點。
希臘原文：
Μην απελπίζεσαι και δε θ’ αργήσει
κοντά σου θα `ρθει μια χαραυγή
καινούργια αγάπη να σου ζητήσει
κάνε λιγάκι υπομονή
Διώξε τα σύννεφα απ’ την καρδιά σου
και μες στο κλάμα μην ξαγρυπνάς
τι κι αν δε βρίσκεται στην αγκαλιά σου
θα `ρθει μια μέρα μην το ξεχνάς
Γλυκοχαράματα θα σε ξυπνήσει
και ο έρωτας σας θ’ αναστηθεί
καινούργια αγάπη θα ξαναζήσει
κάνε λιγάκι υπομονή
拉丁轉寫：
Min apelpízesai kai de th’ argísei
kontá sou tha ‘rthei mia charavgí
kenoúrgia agápi na sou zitísei
káne ligáki ypomoní
Dióxe ta sýnnefa ap’ tin kardiá sou
kai mes sto kláma min xagrynás
ti ki an de vrísketai stin agkaliá sou
tha ‘rthei mia méra min to xechnás
Glykocharámata tha se xypnísei
kai o érotas sas th’ anastithí
kenoúrgia agápi tha xanazísei
káne ligáki ypomoní
照片：希臘塞薩洛尼基「七塔堡壘」的監獄，圖為男監單獨囚禁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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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 ：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5z3_3m7vdH4
▌【Pazu薯伯伯簡介】
「薯伯伯為最早一批在網上連載遊記的香港人，多年來足迹遍佈歐、亞多國，在喜馬拉雅山麓、東南亞、南亞等地區生活。著有《風轉西藏》、《北韓迷宮》、《西藏西人西事》、《不正常旅行研究所》、《逍遙行稿》，分別在香港、北京、首爾、台北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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