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狠批聯儲局主席鮑威爾（Jerome Powell），引發金融市場震盪，其後特朗普公開表示無意解僱鮑威爾，美國債市及股市才穩定下來。這次風波反映，特朗普迫切渴望聯儲局減息，以抵銷其關稅新政帶來的經濟衰退壓力；鮑威爾卻擔憂關稅戰導致通脹惡化，堅持不減息來對抗通脹壓力。特朗普本想強行換人，奪取聯儲局支配利率的權力，但最終敵不過金融市場的巨大壓力，這是他繼單挑全球變專攻中國後另一次重大退讓。

從4月2日特朗普公布關稅新政至今的三個星期，美國三大金融市場（證券、外匯、債券）都經歷了大幅下跌的震盪。期間雖因特朗普修訂關稅政策，暫停實施針對其他貿易伙伴的「對等」關稅，只對中國實施極高關稅（145%），三大市場的跌勢一度放緩，甚至反彈回升，但當特朗普公開狠批鮑威爾，暗示他應盡快離職，他的經濟顧問又對外放風，指白宮正積極研究解僱鮑威爾的方法，金融市場再受震盪，尤其債市的跌勢引發巨大迴響。

有分析師指若聯儲局獨立議息的地位不保，大批投資者將放棄投資美債，債市可能崩潰，屆時美國政府及商界將難以發債集資，就算勉強發債也要支付極高的利息成本。金融市場這個信息令特朗普團隊不敢輕舉妄動，最終特朗普被迫公開表示無計劃解僱鮑威爾。這次白宮與聯儲局的角力，對未來一段時期觀察及分析美國政局相當重要。

公然蔑視法律及行政傳統

特朗普狠批鮑威爾一事，首先揭示的是以特朗普為首的現屆美國政府，公然蔑視法律及行政傳統。

聯儲局主席不能任意撤換，除非犯法凟職，這是由美國法律明文保障的，數十年來從沒有任何一位總統會嘗試這樣做。但特朗普覺得他可以不受法律限制，只要他願意，他就能解除鮑威爾的職務，換另一個聽他話的人當聯儲局主席，為此他公開放言要撤換鮑威爾。鮑威爾回應說會堅持服務至明年任期結束，白宮經濟顧問仍對外說在研究解僱他的方法。

這種目中無法的態度，屢屢在美國新一屆政府的施政中看到，包括肆意解散存在多年的公共機構、以政治理由中斷給美國長春藤大學的經費、無視最高法院一致下達的命令等，過去高舉法治的美國政府，已淪為蔑視法治的獨裁政權。

債券市場起制約作用

特朗普狠批鮑威爾一事的第二個重要啟示，是美國總統只會對金融市場的巨大壓力屈服。

這裡說的金融市場，主要不是指股市，因為股市向來上下波幅較大，而且跌市令美國決策層及其背後的超級富豪有混水摸魚的機會；也不是指美元匯市，因為美元跌幅暫時不算太大，尚未至於引發危機。

目前對特朗普團隊能起到制約作用的，主要是美國債券市場。這是因為美國幾十年來靠發新債蓋舊債過日子，聯邦政府全靠不停發債才能維持運作，而政府債券也成了私營企業發債集資的重要依據。一旦債券價格大跌乏人問津，政府和商界再發新債的難度和成本便會急劇增加，這既是切膚之痛，也是燃眉之急，所以白宮才會被迫打消撤換鮑威爾的念頭。

債券市場為何支持鮑威爾不支持特朗普？理由很簡單，投資者喜歡聯儲局主要按通脹升跌來決定利率走勢的規則。這個規則符合理性分析，若聯儲局跟據白宮的政治需要來決定加息或減息，這會令利率走勢變得無法預測，只有少數獲內幕消息的人能從中獲利。總值高達29萬億美元的美國債市，需要可理性分析和預測的聯儲局利率，忍受不了特朗普式政治操控。

經濟現實最終決定政治成敗

特朗普狠批鮑威爾一事的第三個啟示，是經濟現實最終決定政治成敗。

特朗普在競選連任時，可以說得天花龍鳳，什麼美國再次偉大、美國迎來黃金時代。但到了真正入主白宮之後，讓他兌現承諾的時間其實不多，在明年國會中期選舉到來之前，最遲在2028年總統大選前，他必須向國民展示經濟改善的成果。

他可以向全世界發動關稅戰，但當許多國家選擇報復還擊時，他若堅持單挑全球，便要面對出口下跌，進口萎縮兼價格急升等一系列關稅戰惡果，所以他馬上轉軚，把矛頭對準中國，暫停打擊其他貿易伙伴，改為游說他們向美國讓利，共同圍堵中國。這個策略轉變雖有政治意識形態考慮，但更多是出於現實需要，美國可以承受與中國局部脫鈎，但不能承受與全世界脫鈎。

同樣，美國可以承受短期金融市場波動，但不能承受金融市場崩塌式下跌，當經濟災難以無可推諉的形式呈現，白宮再怎麼說美國偉大都沒有用。在宣布沒計劃解僱鮑威爾時，特朗普同時說了對中國實施的關稅快將下降，這句話刺激金融市場上升，但也透露了美國總統很心急，等不及用關稅壓垮中國。他原以為中國會快速求和，沒料到北京的忍痛能力大於他想像，所以主動吹和風，這就是經濟現實的威力。

（圖 ：Shutterstock ）

▌［守望］作者簡介

劉進圖生於香港，七零年代入讀善導小學和九龍華仁書院，學會追求良善、自由和責任。八十年代初進香港大學唸法律，思考社會公義。八十年代末加入新聞行業，先後任職於《信報》及《明報》，切身體會「無信不立」、「兼聽則明」。2014年2月遇襲受傷，病榻上總結心願：「真理在胸筆在手，無私無畏即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