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中文大學校訓為「博文約禮」。「知識深廣謂之博文，遵守禮儀謂之約禮。『博文約禮』為孔子之主要教育規訓，其言載於《論語》：『子曰：君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本校教育方針為德智並重，故採『博文約禮』為校訓。」（註一）

的而且確，遍查中文大學的校訓和使命，「學術自由」不在其內。中大的使命是：「在各個學科領域，全面綜合地進行教學與研究，提供公共服務，致力於保存、創造、應用及傳播知識，以滿足香港、全中國，以至世界各地人民的需要，並為人類的福祉作出貢獻。」因此之故，中文大學是功能性的機構，主要任務是滿足香港和中國的需要！教學自主和學術自由並不重要。我們這批學者教授從歐美大學唸博士，以為學術自主和自由是理所當然的大學信念，如果不是國安法的出現，我們都一廂情願地以為中文大學恪守這普遍原則。

1988 年，在博洛尼亞大學（Bologna University）成立 900 週年之際，創立《歐洲大學憲章》（Magna Charta Universitatum），在2020年再作更新。這是對大學使命所依據的基本原則的宣言和肯定：

第一：獨立性：研究和教學必須在思想和道德上獨立於一切政治影響和經濟利益；

第二：教學與研究不可分割：讓學生們參與研究到研究中，在研究中加深對知識的理解和掌握；

第三：大學是自由地探索與辯論的場所，堅持開放性和包容性的特色。（註二）

全球有94個國家共947所大學，已簽署一份或兩份在1988年和2020年訂立的《歐洲大學憲章》，當中只有四所中國大學：南開、北京、同濟和武漢大學，以及澳門的聖若瑟大學簽署。香港呢？一所香港的大學都沒有！（註三）

誠言，簽署了憲章的大學實際上不一定全面貫徹所有原則，但至少每所大學都向國際學術世界肯定憲章的信念和承諾執行。二十一世紀的大學，無論在任何地方，都是從九百多年前建立的博洛尼亞大學這原型發展出來的。（註四）學術世界基本上沒有國界，所有學科都屬於這學術宇宙，正如物理學沒有西方或中國物理學。《歐洲大學憲章》的中心信念就是學術自由。

中國春秋戰國是唯一思想自由開放的年代，可惜自從秦統一天下，焚書坑儒以確定「真理」，之後漢武帝「獨尊儒術」開始，中國再沒有「百家爭鳴齊放」的時候。從漢朝建立太學到清末，學術自由從來都不是議題。歷代的文字獄是專制政權打壓思想和言論自由的武器。太學是官學，是培養為朝廷服務的士大夫，科舉制度是文人透過考試而進入建制的渠道。「十年窗下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便是所有讀書人夢寐以求的進升統治階層和飛黃騰達之路。這也是儒家「治國，平天下」的忠君愛國思想。

但這科舉制度在上世紀應該隨著辛亥革命送入歷史裡。「五四運動」和「民主與科學」是從北京大學蔡元培的自由教育思想引發出來。北京清華大學王國維紀念碑上陳寅恪所寫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更肯定大學學術追求的理想！（註五）是以中國的大學精神與《歐洲大學憲章》是一致的。中國的大學不是官方太學。

遺憾的是共產獨裁政權從來不以學術自由為大學的主導思想。2019年，中國復旦大學、南京大學和陝西師範大學，將學校章程條款改為「堅持黨的全面領導」，其中復旦更刪除「學術獨立」、「自由」等字眼。（註六）大學教育是為共產黨服務，學術自由是叛離獨裁政權的潛伏危機。因此之故，香港中文大學，作為一所大陸大學，基本上已經脱離國際大學的基本精神，完全臣服專制教育制度，沒有簽署這憲章便不足為奇。

世界大學排名高低如果不和學術自由指數掛鈎，正如科大穆嘉教授在筆者上一篇文章所言，排名只是獎賞獨裁政權。中文大學如果不尊重學術自由，理應從大學除名。中文大學已經變成中文「太學」。

中大同學、校友和教職員會接受「太學」這悲哀的事實嗎？

（註一）香港中文大學的願景和發展。
https://www.cuhk.edu.hk/chinese/aboutus/mission.html

（註二）2020年《歐洲大學憲章》。
http://www.magna-charta.org/magna-charta-universitatum/mcu-2020

（註三）《歐洲大學憲章》簽署大學名單。
http://www.magna-charta.org/magna-charta-universitatum/signatory-universities/signatory-universities

（註四）博洛尼亞大學。
https://www.unibo.it/en/university/who-we-are/our-history/our-history
https://zh.wikipedia.org/zh-hk/博洛尼亞大學

（註五）王國維紀念碑。
https://zh.wikipedia.org/zh-hant/王國維紀念碑

（註六）「學術獨立自由」被刪，中國復旦大學師生爆氣！集體唱校歌抗議，要校方別「諂媚逢迎」。風傳媒。
https://www.storm.mg/article/2083365?page=1

▌［鏡遊集］作者簡介

張燦輝，香港中文大學哲學系退休教授，相信哲學不是離地、不在象牙塔之中，對世界有期望；改變不一定成功，但至少嘗試理解和批判。已到耄年，望在餘生仍能享受自由民主，並欣賞文化與大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