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調皮的愛爾蘭音樂，我騎著單車，轉眼就到了著名的GPO博物館。

圖說 : 愛爾蘭的郵政總局

GPO，全稱General Post Office，是愛爾蘭的郵政總局。它的名氣卻幾近與郵政毫無關連。1916年，當時的愛爾蘭人趁著英國忙於參與第一次世界大戰，決定在復活節發動武裝起義爭取獨立，因著其戰略位置及發達的通訊設備，GPO馬上被起義軍佔領作為指揮行動的總部。今日的GPO，表面看來仍是一個正常運作的郵局，地庫一層卻成了敘述復活節起義及愛爾蘭獨立運動的博物館。

圖說 : 郵政總局內部

縱使當年復活節起義不足一個星期就以失敗告終，至今卻沒有人會質疑起義對愛爾蘭獨立的重要性。作為愛爾蘭建國神話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本以為GPO博物館的敘事就像都柏林城堡一樣，大抵離不開國家的「主旋律」，即以批判英國統治及正當化起義為主。豈料，博物館的不少篇幅卻在處理武裝起義當年造成的暴力破壞與行動認受性的問題。

圖說 : 紀念當年起義而犠牲的所有人

不獲支持的起義

就像世界上每一場社會運動或革命，復活節起義的組織領袖和參與者當年也面對著嚴重的社群內部撕裂與路線分歧等問題。首先是愛爾蘭社會內部不容忽視的親英勢力，儘管當年英國對愛爾蘭施以殘暴的政治和經濟剝削，更一度在十九世紀釀成慘絕人寰的愛爾蘭大饑荒，仍有為數不少的愛爾蘭人基於宗教或經濟誘因而真誠擁護英國統治。

即使是反對英國統治的一方，在1916年的時空背景，面對當時仍為世界第一強權的大英帝國，大多數愛爾蘭人都不願意爭取完全獨立，只支持在英國治下獲取更大程度的自治權（Home Rule）。可想而知，在起義前夕的愛爾蘭獨立派是處於何等孤立的狀態。亦或許是這個原因，他們選擇以武裝鬥爭這種毋須爭取大量群眾支持的方式進行反抗。

理所當然地，起義爆發後，行動並未獲得廣大愛爾蘭人支持。相反，由於武裝衝突導致大量人命傷亡，當時的民意更可謂一面倒地反對起義，甚至有部分愛爾蘭人走到街上拆除起義軍築起的路障及辱罵起義軍。

直至起義失敗，眼見大批參與或支持起義的人被英國處決和逼害，坊間輿論才開始對起義軍轉趨同情。後來，英國對愛爾蘭社會的連串肅清行動亦使得社會大眾逐漸相信愛爾蘭人唯有完全脫離英國統治，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與繁榮。正正就是復活節起義之後的民情轉向，才逼得英國在1922年允許愛爾蘭成立自治的自由邦，並最終在1937年完全獨立。

圖說 : 起義期間被捕的愛爾蘭人

神話與當下

後人看待成功的革命，往往容易將之簡化為「被壓迫的人民團結反抗暴政」的故事，殊不知這種敘事往往是經過了後世的美化。或是因為簡單的敘事最能廣為傳頌，或是因為新國家刻意為之，以維護支撐自身正當性的建國神話。

但經歷過大型社會運動的我們更應深切體會到，革命有人性光輝的爆發，亦有醜惡一面；有義無反顧地支持運動的群眾，亦有真誠擁護政權的人；有振奮人心的大團結，亦有各種大大小小的理念與路線分歧。

神話不在當下，只是後人為運動正名及美化的結果。而活在歷史當下的我們，就只能做好當下我們所相信的事情。

▌ ［霧海遊記］作者簡介

區倬僖，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現正於倫敦大學亞非學院攻讀碩士。曾經熱烈投身學運社運，然後被淋了一大盤冷水，但始終堅信可以用行動創造更好的未來。世界很大，目前仍在努力尋找自己在當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