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暑假，我和外子都要上班。我工作的崗位其實是容許我們請假的，但跟老師不同，寄宿學校仍有宿生在，除了起居飲食、社交娛樂，我們也要提供適切的各種訓練，讓他們的溝通能力不會因為宅在宿舍而停滯或倒退。可以投放多些時間跟學生在宿舍和社區參加活動，也令我對這個夏季的任務充滿期待。而丈夫的韓裔老闆暑期回鄉，他有責任駐守大本營。所以，眼看本地朋友趁暑假road trip，又或衝去熱浪澎湃的南歐，甚至飛到香港探親，我們只有羡慕的份兒。

沒有四處遊歷，反而多了機會欣賞孩子的好。

怎麼說呢？

丈夫是大管家，很細心地安排少男少女承擔不同的家務，又囑咐他們外出踢波記住關妥門窗、哥哥要照顧妹妹諸如此類。青春孩子有時給你一個臭臉，但每天回家總會見到任務完成，我倆回家終於可以做監督，檢查一下衣服有沒有乾透、吸塵機有沒有放好。老懷安慰。

另外，做娘親的也有機會自肥。來英一年多，我們老了，少男少女也成長了，兩者同為大遷徙的同路人。比起未移民前，現在時常聊天。不是家長「盤問」子女，更多是夫婦倆多分享在新地方新工作新教會開心和激心的事。

當我開始拿起鑊鏟的頭幾個月，平日不喜我嘮叨、很易反白眼的少男，從沒講過一聲媽做的菜難食……其實，心裏很感動。很明顯他怕傷害老媽子的心，只是含蓄地說「ok啊」。直至有一天，我忍唔住說：「講真，味道唔妥、太熟太燶，可以講架。It’s okay to be not okay!我講啲餸菜。」不擅辭令的少男很激動的說：「其實唔只OK架。我真係沒有投訴，好食呀！」

娘親的心真的甜到漏。而寡言的哥哥，自始可能不想我再旁敲側擊他的OK有何含意 —— 是食材OK？火候OK？而OK是指中上？不過不失？中下唔會食到嘔？…… 所以主動同更具體的方法評價我煮的餸菜。例如：

「牛扒煎得老咗啲」

「薑汁好味到…… 我要裝多兩碗飯」

「啲飯乾咗啲…… 噢，係我洗米煲飯，我好少失手架喎？！」

以往對住無飯母親，說的都是外婆、祖母的廚藝、或外出吃過的佳餚。今次暑假一開始，我仍是有點control freak，發了短訊問男孩女孩中午做了甚麼午餐？少男短訊回覆 ：Man’s long man。我定格了五秒，才明白他是指早一晚的剩菜豆腐支竹火煵飯，即「男人的浪漫」。那刻忍不住語言學家上身，糾正他並請他不要用Chinglish。一再的嘮叨換來孩子傳來「笑爆嘴」的Meme。

 

女兒在家，也會常跟鄰居的孩子跑跑跳跳，到公園玩滾軸溜冰、踏單車、踢足球。但女兒也入得廚房。孩子的午餐多數由細妹發辦。回看她發給我的「廚房FAQ」，都頗有驚喜。

有一天她傳來「行姐漢堡」的照片，說味道不錯，但可惜芝士不夠多，不夠dirty（前一陣子去過Harvester 吃Dirty Burger，爆汁芝士又dirty又tasty）。我當然提自己要讚讚她，不要吝嗇欣賞她煮好一餐的用心。

又一次，她搜尋冰箱的食材然後短訊問我：「可以用火腿和蘑菇做卡邦尼意粉嗎？」大半小時後她傳來相片，一看，我心想，基本上是芝士配意粉，冰箱中那包原以為可以用上一星期的芝士，應該被鯨吞了。但看著妹妹送上的大滿足emoji，還頻說cheesy，她應該覺得自己是個master chef。

做爸的，工作的公司常要一人之境。相信他也很享受電話訊息中的暖意、笑意。但他身邊的我有時仍會因為煮食而發脾氣，他也總是適時過來幫忙，減少我的焦慮。暑假都有不少的好友從香港來英國探親探路，或road trip途經小城造訪。有一次，朋友兩夫婦來到，丈夫跟孩子還未回家，我一面傾談，一面七手八腳地煲、煎、焗、炸，我致電老公幫我買些東西回家，並囑咐他們快些回家，幫忙招呼朋友，因為我怕一亂煮餸就會出事。

不旋踵，丈夫跟兩小回家了。我想老爸應該在他們做完運動後提到媽媽開始失心瘋，所以兩屁孩一回家跟大人打過招呼，就立刻走到我身旁，捲起衣袖，切菜的切菜，炒肉的炒肉，而我就專注玩我的氣炸鍋玩意。三母子一面做，一面講講他們練跆拳道的趣事。後來，朋友告訴我，看著我們仨的背影，在煮食爐前一齊動手、時而問候時而互窒，是一幅很美的圖畫。

我不會會錯意，大媽著住T恤，不醜已偷笑。但我吃一驚，原來在太集中自己能力和錯失時，的確會蒙了眼，看不了沿途身邊人的同行、同工和關心。老公的忍耐、少男少女的溫柔幫手。咁正，為何當時看不到？

煮飯持家，仍然不容易。但幾難行，都有你們一齊行，就會優雅地過關。這是我家的暑期作業，也是天父送的暑期禮物。

▌［英倫筆端］作者簡介

莫宜端 Zandra, 育有一子一女，與丈夫子女定居英國，英國註冊言語治療師。曾任記者、時事節目主持、政策研究員、特區政府局長政治助理。及後進修並成為言語治療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