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者達賴喇嘛在印度達蘭薩拉與百多名印度高中生見面，有環節讓現場信眾或參與者提問，提問者除了學生，還有小孩。一名小孩站在米高峰前詢問尊者，本來以為是甚麼人生問題，但小孩卻問：「Can  I hug you? 」（我可以抱你嗎？）惹來哄堂大笑。

尊者見小孩發問後眾笑，先是不明所以，用藏語問工作人員：「（小孩）說甚麼？」工作人員以藏語解釋：「尊者，小孩問可以擁抱嗎？」尊者仍沒會意，問：「甚麼？」工作人員第二次把問題翻譯成藏語：「小孩問可否擁抱。」另一名工作人員用藏語補充翻譯，但這次把擁抱一詞改用英文原字  hug：「小孩問可以 hug 嗎？」

為甚麼這樣簡單的提問，會使尊者如此不解？一來據聞年屆87的尊者聽力不太好，二來這個「擁抱」要求就很不常見，起碼藏人肯定不敢提出。在法會，信眾與法座上的上師一向都會保持距離。過往尊者的法會有小孩及青年的提問環節，分享他們學業或朋友之間的困難，請求尊者解答並提供人生建議，但從來未聽過有人要求擁抱。若仔細留意，小孩發問後，旁邊一位印度女士就笑著搖頭，手掌向上微微搖擺，溫柔地暗示小孩提問不當。

小孩似乎怕尊者不答應，還說了一句：「It’s a question.」（這就是提問啊。）

尊者聽明白後，給了出乎意料的回應，惹來哄堂大笑，夾雜掌聲。他說：「Okay, come on!」（好吧，來吧。）

不尋常的YouTube頻道轉載
在原來的片段，清楚看到台下有大批身穿畢業袍的學生，台上有多名信眾及職員，尊者是在大庭廣眾前叫小孩親自己。拍攝片段的機構是 VOA 藏語部，本來片段一直沒有引起任何批評，但在十多天前（即2023年3月底）忽然被一大堆以合成英語（text to  speech）作旁白的YouTube頻道轉載。合成聲音是抖音上最常用的廣播女聲，聲音遮蓋原來對話，屏幕只截取放大尊者與小孩二人的場面，並直接用上很強烈的指控。

可疑的是，其中一些剪輯並轉載片段的YouTube頻道頗不尋常。我整理了 YouTube上幾個最早期發佈剪輯影片的戶口，記錄影片上載日期及頻道成立日期。

1. K字頭頻道：頭像為達賴喇嘛笑臉，頻道成立日期為2023年3月31日，同日將影片上傳。

2. R字頭頻道：頭像為R英文字，頻道成立日期為2023年4月1日，同日將影片上傳。

3. I字頭頻道：頭像為非洲女性照片，頻道成立日期為2023年4月6日，影片上傳日期為2023年4月7日。

4. F字頭頻道：頭像為英文字F，頻道成立日期為2020年1月1日，影片上傳日期為2023年4月9日。

以上除了第4個戶口外，其餘頻道都是剛成立便馬上發布指控達賴喇嘛的片段，沒有其他活動。至於那個三年前元旦日開啟的戶口，三年間沒有發布過其他影片，亦沒有訂閱其他頻道。我沒有抖音戶口，目前未知在抖音上該影片傳播的軌跡。

不知道有多少人看過最原始沒有修剪的影片，亦不知有多少人有參加過法會，文末放了不經剪輯的原始片段的連結，大家可看，自行判斷。(註1)

未經刪剪的原始片段
從未經刪剪片段可見，尊者達賴喇嘛容許小孩走到法座上後，跟小孩說了以下的話：「First here. 」說罷指指自己右臉頰，小孩親了一下。跟著尊者指指自己嘴唇，說：「Here  also.」示意小孩可以親親嘴，說罷在場人士都笑了起來並拍手。之後他說了一下：「And  suck my tongue.」尊者伸出舌頭，但沒真的讓小孩親下去，反而像做鬼臉，縮回舌頭，並用右手開玩笑地拍了小孩左肩一下，小孩一邊笑一邊看著尊者。尊者握著小孩手，說：「Thank  you, thank you!」並把小孩手觸碰自己臉頰。

還有後續，尊者跟小孩說：「Thank you. Now you should look those good  human beings who create peace, happiness, should not follow those human beings  who are always killing other people. You should not look these people.」（謝謝。現在你應該看看那些創造和平、幸福的好人，不應該跟隨那些總是殺人的人，你不應該看這些人。）

小孩聽罷點一點頭，尊者再讓小孩給他一個擁抱，小孩主動張開雙手，投入尊者懷中。然後出現了一幕很搞笑的片段，卻居然未見批評者提及。片段清楚顯示，當小孩最後擁抱尊者時張開了手臂，尊者順便伸出右手搔小孩的腋窩，小孩發癢縮肩膊，忍不住笑了出來，在場人士見狀，同樣哈哈大笑起來。法會完結後，小孩、學生與信眾亦一起跟尊者合照留念，小孩高興地坐在尊者前方。

我的好朋友西藏詩人及作家茨仁唯色在更早時已看過相關片段，根本不覺得有何問題，反而是尊者以慈悲和富有幽默的愛，給予眾生哪怕是一個孩童所希望的關懷。

Suck my tongue的討論
見不少人談論「suck my tongue」此話，還有人居然稱這是「濕吻」、「猥瑣」。然而我多次翻看片段，用最客觀的觀察及描述，怎麼可能叫做「濕吻」？連半點相似的動作也無，「濕吻」的指控是完全誇張及失實。至於有人稱之為「猥瑣」，由於這是主觀觀感，建議讀者自行觀看影片再作判斷，但起碼我完全看不出有任何色情之意。

既然有不少人集中討論舌頭，我又說一個小故事。

我曾旅居西藏多年，經常有遊客問我一件事，說在拉薩八廓街時，忽見有些年長的藏人會對他們伸手（手指向天），並伸出舌頭，覺得很怪，有人還以為伸手是要錢呢。但其實西藏有一個古老傳統，待客時會伸出手，手掌向天，手指朝上，並同時伸出舌頭，以示尊重。著名的旅遊指南Lonely  Planet：Tibet（2019年第10版）有一章提及藏人風俗還特別寫明這句：「Older  country folk may stick out their tongue when they meet you, a very traditional  form of respect that greeted the very first travellers to Tibet centuries ago.」（年長鄉人在見到你時可能會伸出舌頭，這是非常傳統的尊重方式，幾個世紀前第一批來藏旅客也受如此禮待。）

Tibet: The Bradt Travel Guide（2018年352頁）亦有類似描述：「In old Tibet,  a respectful form of humble greeting was to extrude the tongue (which had  better be pink, because the tongue of an evil person was reckoned to be brown  or black). The gesture is still used in remote parts of Tibet.」（在古老的西藏，尊重謙卑問候的方式是伸出舌頭（最好是粉紅色的，因為邪惡之人的舌頭被認為是褐色或黑色）。這種身體動作在西藏偏遠地區仍然使用。）

西藏文化中，舌頭引伸出來的文化含意明顯更多，絕非一面倒的負面印象，尤其對老一輩的藏人。不只是舌頭有不同含意，連親嘴也會有不同理解。例如在西方世界少見父母親小孩嘴巴，但在西藏卻很普遍。唯色分享道，父母或長輩會用藏語跟他們說：「薔布其、貝果度、喔節。」意思是臉貼臉、碰額頭、親嘴唇。有另一藏人分享，他以前在同學面前與祖母親嘴道別，這種行為純粹表達親切的關心，但他的同學卻覺奇怪。

對於熟悉西藏文化的人來說，例如我的西藏好朋友，以及觀乎現場參與者的反應，看到該片段不單沒有負面感覺，還覺得這個動作包含著慈愛與幽默。

（照片：網絡組圖，見到尊者在接見不同宗教背景的訪客時，常見的打招呼方式。）

註1 :

原始未經修剪的片段：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Gb2LqWhxVY

此文連結： https://www.patreon.com/posts/81349553/

▌ [ 光合作用 ]   作者簡介

薯伯伯為最早一批在網上連載遊記的香港人，多年來足迹遍佈歐、亞多國，在喜馬拉雅山麓、東南亞、南亞等地區生活。著有《風轉西藏》、《北韓迷宮》、《西藏西人西事》及《不正常旅行研究所》，分別在香港、北京及首爾出版。

作者 Patreon 頻道：https://www.patreon.com/paz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