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巴衝突,還有不能不提的英國

有些事情是這麼近那麼遠。路易士老師在香港的時候,聽了不知幾多年「以巴衝突」的新聞。「加沙地帶」、「約旦河西岸」等地方的名字,我在小學時已能琅琅上口,但倒未有真情實感去明白當中的矛盾。後來當了通識老師,總有一些推力要求自己認識不同的東西,除了看報紙,還會參加不同的課程。當中最特別的一次,就是去了尖沙嘴一間清真寺學習伊斯蘭的宗教和文化,嘗試用英美以外的角度看世界。課程其中一堂就是播放紀錄片,講述以色列人怎樣建國,遜尼派穆斯林的巴勒斯坦人怎樣備受壓迫。看完後心裏暗駡,當時的英國在搞什麼,弄了這麼一個大頭佛出來!

來到英國教歷史,跟以巴衝突再接近了點。課程有一部分是教現代世界,其中一個課題正是提到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歷史。課堂的主旨是了解英國怎樣導致和試圖解決以巴衝突。題目是很客氣了,因為英國的確是整個問題的歷史根源。當然,那個英國是指作為帝國的英國。認識歷史,未必能直接追究責任,但對我們如何對不同資訊定位,卻甚有幫助。

了解的起點

大家都需要懶人包,這是無可厚非的。因為事情實在太複雜了!路易士老師在課堂就用幾個關鍵字幫學生作基本了解(因為要他們看懂紀錄片是太困難了吧),希望這也對大家有幫助吧。

第一個關鍵字,是奧圖曼帝國( The Ottoman Empire)。巴勒斯坦一直在奧圖曼帝國的版圖裏達四百年。但在第一次世界大戰(1914-1918),奧圖曼帝國跟德國結了盟,也被英帝國等打敗。當時初成立的國際聯盟就委託英國暫時(對,是暫時)管治巴勒斯坦,稱為英屬巴勒斯坦託管地(British Mandate of Palestine)。我們明白了英國為何跟巴勒斯坦結了緣。

第二個關鍵字,是賽克斯—皮科協定(Sykes-Picot Agreement)。1916年5月16日,英國、法國、俄羅斯秘密簽訂了瓜分奧圖曼帝國的協議。 因為它是由英國的中東專家馬克‧賽克斯和法國外交官弗朗索瓦‧皮科制定,故有此名。但留意,英國仍不正式「擁有」巴勒斯坦的,英國在協議裏只能控制伊朗與波斯灣(Persian Gulf)。巴勒斯坦名義上仍是國際管有的,但我們已可以看到這種人為劃分領土為將來的悲劇寫下序幕。

第三個關鍵字是貝爾福宣言 (Balfour Declaration)。這在1917年發表的宣言雖然只有67字,但卻是以色列得以建國的重要依據。宣言其實是包含在一封信裏,信件是由當時的英國外務大臣亞瑟‧貝爾福寫給英國猶太人領袖第二代沃爾特‧羅斯柴爾德,當中預示了同年10月31日國會通過決議支持錫安主義者(猶太復國主義者)在巴勒斯坦建立猶太人「民族之家」。

我們很容易把以巴衝突,理解為猶太人VS 阿拉伯人的框架。但歷史學家已注意到英國政府支持猶太復國主義(Zionism),是有策略性的,甚至更誇張的說,就算沒有猶太復國主義,在1916年的英帝國也會創造一個出來。因為這最合符她當時的利益,目標就要趕走法國,維持她在巴勒斯坦和蘇彝士運河的控制,支持猶太復國主義是有「著數」的。至1933年至1945年納粹德國對猶太人進行種族滅絕,二次大戰在1945年結束後,這個構想就更有理由和條件付諸實行了。但別忘記,巴勒斯坦人已在這地方生活了超過四百年。

貝爾福宣言 (Balfour Declaration)

第四個關鍵字是「兩國方案」(Two-State-Solution)。英國製造了問題,這次算是為問題提供解決方法吧,方法是在巴勒斯坦這地方讓猶太人和阿拉伯人各自建立不同國家。巴勒斯坦國在約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帶,可以跟以色列國並存。這方案自1974年聯合國的《巴勒斯坦問題的和平處置》(Peaceful settlement of the question of Palestine),直到2020年都是和談的根據。

惟在2020年美國總統特朗普提出新方案,承認耶路撒冷為以色列首都,巴勒斯坦方面不接受,並跟以色列和美國交惡,極端份子亦開始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零和遊戲。現任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Benjamin Netanyahu)也絕不是走「和談」路線的人,情況不容樂觀。我們不會接受滅絕人性的手段,但同時在容易被遺忘的歷史裏,我們也看到種種不公和殘酷。誰能解開這結,實在要靠識見的政治家發揮想像。

英國校園是社會縮影

英國是支持兩國方案的,但此時此刻或者我們已不再寄望英國政府能在以巴衝突裏扮演什麼角色。甚至說,要自掃門前雪也相當困難。在英國這多元社會,其實潛藏著世界各種矛盾。10月11日,就有數以千計挺巴勒斯坦的示威者,在倫敦肯辛頓大街的以色列大使館外高呼「解放巴勒斯坦人」。重要回應是,英國入境事務國務大臣鄭偉祺警告,在街頭宣揚哈馬斯恐怖主義屬嚴重刑事罪。旗幟鮮明並不一定是好事,也不一定是對的事。管你說英國有自由和民主。

校園也是一樣。路易士老師也有巴勒斯坦的學生,印象中他們都溫文有禮,對老師甚是尊敬。其中一位更對我說歷史是她最喜愛的科目(不是因為我教吧?)。但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巴勒斯坦男生,他讀書比較散漫,但人卻很爽朗,喜歡跟我談天。有一天他卻給我出了一道難題。

有一堂他很安靜,但卻不是做課堂的事。原來他跟另一位東歐同學,用了一堂時間,用顏色筆畫了一幅巴勒斯坦國旗,還貼在課室壁報版上。

我在他們離開後,低調地把它拆了下來。

從國族框架看事情

你或者問我為何這樣做?這已是2022年6月的事,但我知道這是敏感的議題,學生背景不同,種族不同,很容易會有激烈反應。比方說,教猶太人被納粹德國屠殺時,不少學生都表示自己是猶太人。他們會怎樣看當年以色列立國和今天巴勒斯坦的情況?這幾星期情況轉趨極端,更令我們注意課室內可以出現的矛盾。畢竟,經驗過的黃藍之爭已很難處理,何況是更複雜的民族情緒?

學生是醒目的,他後來問我為何拆掉他的作品。我說校園不宜有政治表態(好熟悉的對白!),他沒再說什麼。也許靠關係和信任是暫時可以把問題掩蓋的方法吧。但關鍵還是有沒有機會對話,讓大家了解對方的立場。

當然,我們也要記著一些基本事實。猶太人不是全都是IQ 「爆燈」、大把錢的人。二戰前大部分猶太人都是基層,也不全都支持復國主義,不少猶太人並不覺得散落在不同國家有什麼問題。甚至,巴勒斯坦人也是創造出來的觀念,因為他們以前都是奧圖曼帝國的臣民而已。我們用國族框架看事情,就會有什麼都是民族大義的錯覺。歷史的訓練能否讓我們看得真切一點?

我已離開了那學校,不知那些巴勒斯坦學生今天怎樣了。我還記得那畫國旗的學生說,父母帶他來到英國,是希望他有更好的生活。祝願世上的人都抱著這種希望好好生活。

▌[英史補習班]作者簡介

路易士老師,移英港人。在港教通識,現於英國公立學校教歷史和地理。閒時愛讀書和遊山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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